回到将军府,穿过长长回廊,艳芳将我领到了后院丫头住处。
“姑娘,老夫人让你服侍少爷,你暂且在这边住下,等过两日好少爷回来,再另行安排。在府里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语声温婉柔和,仿若春风拂过。
艳芳年方二十,周身却透出一股不合年龄的淡定老成,举止间自然生出一派雅静祥和之姿,如淡淡绽放的百合,虽不绚丽夺目,却是素雅天成。
她十岁便已入府为奴,如今已算得上府内“老人”,面对初入府的我,没有丝毫老者架势,处处透出长姐般的关心照拂。我心中顿生好感,向她展颜而笑:“谢谢姐姐关心。若有需要,鱼儿定会找姐姐帮忙的。”
艳芳盯着我,愣了一愣,随后轻抚下我的脸颊,温言道:“鱼儿,你笑起来真美。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只是黑了点。所以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我才不会在乎这些。要说漂亮,姐姐才真是十足的美人。”我看着艳芳精致的瓜子脸,细致的眉黛,真心赞叹。
女子羞赧而笑,恰如千朵细嫩粉花齐齐绽放,羞涩间闪烁出令人心动的柔美。倘若生在富贵人家,艳芳定也是受家人宠溺,万人追捧的千金小姐吧?
“你先歇息着,等少爷回来定然有得忙。我要回夫人那边照料了。”说完,艳芳便施施然转身离去。清风起,翠色罗裙随风舞荡,纤瘦女子显得愈发聘聘袅娜。
一时无事,我闪身在将军府四处闲晃。
将军府,不同于皇宫的恢弘壮阔,却别有一番爽朗韵味。简单的建筑散乱分布,无精致玲珑的亭台水榭,亦无剪修齐整的花圃奇树,花草随意生长,于散漫中现出旷达无羁。
我想,我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这里。但是,看着眼前杂乱景象,心中却无由升起一股喜爱亲切之感。是的,仅此一眼,我便喜欢上这里。
回到丫鬟房,这里远无玉祥宫的宽敞舒适,我却是一夜好眠。
只是,我的安眠很快被人破坏了。
“黑丫头,快起来干活了!”同房的锦儿一大早便在我耳边叫嚷。
迷糊地翻个身,我心中悔恨万分。昨日晚上照镜时,我才发现上次涂抹妆泥时,好像比预想中多涂了点,于是我的脸比预想中黑了点,于是在这个陌生的将军府慕鱼儿便多了“黑丫头”这个称号。一时又不能把妆泥全然抹去,只能日后慢慢减量了。
见我没有反应,锦儿一把掀开我身上薄被。“快点起床,将军要提前回来了!”
身上忽而一凉,随后“啊”的一声女声尖叫高声响起,刺破清晨薄露。
“你你你……你你……”面对薄被下我迷人的身躯,锦儿瞪直双眼,舌头打结:“你怎么不……不穿衣服?"
慢悠悠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我伸手掏了掏被震到的耳朵,撇起嘴角:“身上不还穿着小裤裤嘛,大惊小怪什么?”夏日炎热,只有她们才傻呆呆连睡觉都穿着宽大严实的亵衣。
锦儿痴呆片刻,随机迅速满面通红,转过头去:“你快点穿好衣服,将军今日便会回府。”说完她便逃也似的飞奔出门了。
翻身坐起,我深吸口气,神清气爽地开始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丫鬟生涯。府中之人并不知道我已被钦点为肖拓贴身丫头,刚起身我便被一把抓到后厨房帮忙。
看着厨房一派忙乱场景,我随手捡了根黄瓜,坐一边啃着黄瓜悠悠乘凉。古代的黄瓜,纯天然无污染脆生生水灵灵,味道真不错。
“黑丫头,快去淘菜!”正自安然享受,厨房大妈看不下去了,一把塞来一个大号菜盆。
洗菜?我洗啊洗,洗啊洗。
“笨丫头,菜都洗烂了!你去里边生火!”怒吼在身后响起。
低头,往盆里看了看。貌似,菜叶是破碎成一片一片了。习武之人,力气大了点。
放下碎菜,我颠颠跑到灶旁。生火?我吹啊吹,吹啊吹。
只是,为什么只有烟,没有火?
回首间,却见厨房浓烟滚滚,众人高呼着“走水走水”飞奔了出去。
“笨蛋!怎么拿湿木材往灶里塞?!”耳边暴吼震得耳膜生疼,恍惚间我产生了体能老师穿越而来的错觉。
额……习武之人,比较自信,我以为湿木材也能生着的……
“别在厨房添乱了,去外面把鸡杀了!”
杀鸡?小意思,我连人都砍过,何况鸡乎?
乐呵呵跑去鸡舍。将军府果然够气派,连鸡都养了这么多!
大手一挥,手起刀落,顿时鸡鸣响成一片,为自己奏响最后的哀歌。虽然鸡儿们不太配合,不过鸡脖子比人脖子好抹多了,我很快便顺利完成任务,颇为自得。我这个丫鬟,其实还是挺合格的。
被鸡舍哀歌吸引来的张妈面对被我的高效率震惊得胖脸发颤,额头皱褶也激动得上起下扶,如平静水面荡起的细细波纹,煞是可爱。
张妈手指一地死尸:“你你你……你把鸡全……全杀了?”
奇怪,这府里的人怎么都有口吃的毛病?
“恩,连老带小,一共七十八只。”我仰头得意答道。
张妈全身巨震,一个趔蹶,几欲跌倒:“笨蛋黑丫,将军回府,这家宴又不是皇帝御宴,杀一只就够了!”
我的笑脸登时多拉下来。好像,确实杀多了。习武之人,做事认真了点。
“你这丫头又黑又丑,脑子又笨,夫人怎么就把你领回来了?你……”
张妈滔滔怒意正待发挥,后院忽然传来一阵高呼:“将军回府啦!肖将军回来啦!”
我一缩脖子,迅速闪身夺门窜逃:“张妈,将军回府了,我去前院看看。”
刚走至前院,一声清锐马嘶便传至耳边。抬眼望去,大把阳光陡然射疼了眼睛。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驮着满身阳光奔驰而来,进入府门竟毫不减速,直冲而入。乌黑鬃毛在耀眼阳光下泛出柔亮光泽,如一匹上好黑缎,光泽澄澈纯净,在风中飘逸波动,炫人眼目。
然而,更为耀眼夺目的却是马背上之人。一身红衣胜过夏日最炫艳的繁花,宽大衣摆随风鼓动,张扬着傲然万物的旷达不羁。黑缎长发向后飞扬,与宝马融为一色,洒然之姿竟令人移不开眼目。
奔至人前,他一抖手中缰绳,骏马一声长嘶划破辽远长空,人立而起,马蹄前的一众丫鬟小厮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
马背之人得意一笑,翻身下马。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男人,怎么可以好看到这个地步?!鹰眉飞扬入鬓,丹凤双眼狭长勾魂,薄唇粉嫩邪肆,俊颜宛如雕刻分明的木刻雕塑。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很奇异,明明是明媚无邪,单纯爽朗的容颜,我却偏偏从他的笑意中感到邪肆魅惑。虽神情柔媚,举至间却又兼并飒然。孑然不同的气质,就这么奇异地结合在他身上。一身艳红长袍,非但没有折损他周身英气,反倒使他飒爽邪魅气质衬托得愈发鲜明。
正津津有味欣赏美男,肖夫人已快步走上前,嫩白手掌高高扬起,一把拍上男人脑勺:“死小子,进府都不知下马,耍什么威风?!”
原来,肖夫人这招拍攻,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细细打量红衣男子,他便是众人口中所说,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战神肖拓?本以为会是高大雄壮虎背熊腰还有赵飞那样的一脸大胡子,没想到竟是这般俊美潇洒的佳公子。
被打的肖拓捂住脑勺,媚眼一勾,哇哇跳起:“娘,我这么漂亮的儿子,您都舍得下手?!”
我看着抱头上蹿下跳的肖大将军,登时目瞪口呆,这这……这哪里有一点将军形象?
肖夫人扬手又是一掌:“你真长的好,怎么到现在都没给我找来一个媳妇?荣夫人连孙子都抱上了,就你这死小子不知道争气。”
“娘,您又提这事。那些女人个个扭扭捏捏装模作样,连我的乌风都不如。”肖拓无奈咧嘴,抚起他身侧乌黑骏马的柔顺鬃毛。
肖夫人轻叹一声:“刚回府,让鱼丫头服侍着,去休息吧。”
肖拓长眉皱拢,面露不悦:“娘,我早说过,不需要丫头伺候。”
肖夫人却陡然兴奋起来,得意道:“这次和以前的绝对不一样,你见了就知道。”说完,美目便在一众下人中四处搜寻。
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尖,我立刻缩起脖子往人缝里钻。只是,肖夫人敏锐双目已成功捕捉到我,兴冲冲地跑来把我掂了出去:“以后就让这丫头伺候着你。”
四周立刻射来一道道锋利如刀的目光,向我身上使劲剜。府里众丫头满眼嫉妒看向我,只是这妒恨中又夹着浓浓的幸灾乐祸,使我不禁全身发毛。
一直不明白,现在我又丑又黑,没有丝毫特色,到底是哪点吸引到这位美妇,使她兴奋如斯,抓到我就像抓到块宝贝一样?抬眼偷偷看去,肖夫人也正朝我看来,眼中带着令人难解的深意,似乎,还隐隐含着阴谋的气息。
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抓起,随着强大拉力,我跌到肖拓面前。他看着我上下打量,半晌鼻中发出一声嗤笑,嫌恶地咧起嘴角:“娘,您老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找那么多貌美如花的都不起作用,怎么这次又弄出个丑八怪来?”
肖拓的眼睛很亮,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彩都齐齐汇聚到了他的眼中。我曾说,慕辰的眼睛明亮得像藏了颗小太阳。肖拓的眼睛,却是使那耀眼暖阳都黯淡了几分。晶亮瞳眸泛出翟黑晖光,如璀亮宝石,流光溢彩,又如光洁明镜,亮可照人。
在这双清澈明净的眼中,我看到了此刻的自己。早起匆忙头发散乱束起,本就黑乎乎的脸在生火时东一块西一块蹭上点点锅灰,此刻更加乌漆抹黑,杀鸡时脸上又染下片片鸡血,灰红相间,黑脸煞是精彩。头顶沾了几根杂乱鸡毛,正在夏日轻风中招展飘扬。
张大嘴巴,忽然不知道要作何反应。这身形象映在这样一双明亮璀目中,几乎是对它的亵渎。我难得地害起羞来,只是涂黑的脸上看不出晕出的那一抹红。
肖夫人看看肖拓不屑讽笑,又看看我的绝世妆容,再次露出难解的高深笑意:“不妨打个赌,你暂且接受这丫头,我保你以后会感谢你家老娘。”
肖拓未置可否。他的一众随身属下,进府后便下马缓行,此刻方到近前,整齐一致,屈伸行礼。
肖拓放下我的手腕,转身搂住立在最前的一个将士肩头。我看到那黑衣将士嘴角扯了扯,尚未看出扯出什么形状,肖拓的话便已冲口而出:“我现在要和阿夕一起沐浴更衣,那丫头你看着安排吧。”说完,肖拓朝着众人投出一丝暧昧迷人浅笑,搂着夜夕扬长而去。
看着那对暧昧背影,我再次惊呆。
这是什么状况?!
迟钝半晌,隐约想通些什么,我当即兴奋起来,脸上异彩大放,兴奋得手舞足蹈。现场版的攻受啊,美男沐浴图,此等极品眼福,几人能有?!
肖夫人此时却露出一脸胜利笑意看向我:“鱼丫头,接下来的事就靠你自己搞定了。”
“夫人,鱼儿这就去伺候将军。”略施薄礼,我迫不及待向肖拓离去方向飞速奔去。
一心想着去看美男共浴,我忽略了肖夫人脸上的诡秘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