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有人曼声念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所谓一舞倾城,当如此也。”
但出口便诗词成章的定然是安王萧瑀,他笑吟吟的看着沁雪,眸中深意莫测。
萧琰只是唇角轻勾,淡然无声。
“抬起头来。”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终于在大殿中响起。
沁雪慢慢抬起头,向上望去。高高的御座上端坐着的就是大漓王朝的皇帝萧淮,他是一个四十几岁的朗瘦男子,黑黑的胡须还未络腮,黄袍勾勒出清癯的身形,颧骨微高,嘴角带笑,目光沉静里透着明烈,却偏偏有着静水流深的儒雅气质。
如果说,萧瑀继承了他的儒雅,萧琰便是继承了他沉静却又霸烈的气质。
很难想象这个温雅男子有着颠覆天下,虎口夺权魄力的荥阳王--那场十几年前为人称道的宫变的缔造者。
沁雪隔着面纱,目光滑过萧淮,落在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身材魁伟的异族男子,肤色黝黑,两道深黑的粗眉,有着湛蓝色的瞳仁,隆直的鼻微呈鹰勾,坐着的时候,单手压膝,仿佛随时都处于一种戒备。
一身的枭野霸气,咄咄逼人,更像是荒漠草原的猎鹰。
想来,这人就是漠西王突利。
“陛下,这位就是,云小姐?早有耳闻,这支舞果然世间少见。”突利望着殿中央浅色细纱遮住面容的女子,他的声音不似萧琰的低澈,有些经年风霜打磨后的粗哑。
“正是。”皇帝欣然点头,似乎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可是一直锁在沁雪身上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揣度。
“为何带着面纱。”粗犷的男子似乎有些好奇,向前探了下身。
“漠西王,这是我漓国的风俗。”萧瑀连忙开口解释:“未嫁之女,不能见外男,是以在外要以轻纱遮面。”
“漓国的风俗还真是奇怪,若是面容丑陋便遮一遮丑也罢,若当真是国色佳人,常将面容藏起,那不是太可惜了。”突利呵呵一笑道:“像我们沙漠上的女子,骑马射箭,和男子一样,哪里用的着如此。”
一句话把萧瑀给噎住,有些尴尬的笑笑,不言语了。
“云小姐可是云侯的掌上明珠。”萧淮接过话来道:“若非漠西王亲至,也断不会在这宴席上献舞。”
言外之意十分明白。
“呵呵,那真是鄙人的荣幸啊。”突利笑了一声,然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沁雪走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云小姐,可否将面纱摘下,令我等一睹芳容。”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漠西的男子也太大胆了,太直接了吧,也不怕吓着人家这娇滴滴的闺秀。
这个时候,沁雪眼角轻扫那个始终保持着沉默的人,他也是除了云侯之外唯一一个知情的人吧,可他始终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态度,沉静的眸子看不出分毫情绪的变化。
一时僵持。
沁雪知道今日若不应承,这一关很难过去,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浅浅勾笑,伸出一双素手,绕至耳后,剪水清瞳最后望了萧琰一眼,噙满了嘲弄和讽刺。
她便是身处绝境,也会一搏,断不会听天由命,这点,萧琰不该不知道。
他以为她因了那点痴念,便会顺从他的意思,乖乖的被送上另一个男人的床,这真是可笑至极。
面纱飘落时露出惊人的艳色,让满座都是一震,云侯的脸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人说美若天仙,今日才算见到,不知云姑娘,可否愿意跟突利回漠西去。”突利片刻的错神,便立刻开口。
沁雪闻言,心中嘲弄不已,这世上的男子都是皮肤滥淫之辈罢了,不知过一时,你是否还会坚持?
萧淮扬声而笑道:“轻岚,既然漠西王有这番美意,问你的意思,那你也不必拘于礼数。”
言外之意,非常明白。她早晚都是这漠西王的人,那就不在待字之列了。
沁雪口不能言,又迟迟不动,反倒是让人以为她是对这桩亲事不满意。萧淮的脸色也就越来越冷。这时云侯云自和看到有些着急,几度欲言又止。
萧瑀在旁看的清楚,不紧不慢的开口:“闺阁女子矜持羞涩,漠西王何必强人所难。”
沁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接下来的动作,让人瞠目,宽大的袖摆里紧贴手臂绑着一把匕首,而那匕首的锋刃在弹出她的袖口的一顺,滑过她的侧脸,将那黏在脸上的易容mian具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切口,竟是连皮肉都一起割开了。
这易容术极其刁钻,若强行卸下,容貌必毁。
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忍痛撕下伪装,那张和云轻岚一模一样的虚假的脸,露出本来的面容,白净的侧颊盘踞着一条触目惊心的,如同蛇一般狰狞的疤痕,另一侧脸则是新添的一道血痕。
沁雪抬起头目光落向那张高贵而冷漠的面容,坦然的直视,凉凉的,轻蔑的,充满了嘲弄。
淡淡的血腥在殿中氤开,而那无盐女子却在所有人的瞠目中淡然微笑,仿佛那大现于人前的丑陋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