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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现今江湖,无人不知苏北凌家!

凌家兵器很有名,最新一期的江湖兵器谱上排行前十的十件兵器里,就有七件是出自凌家之手,最让人诧异的是凌家并没有什么百年的老字号招牌,有的只是凌家兵器怪才凌初儿的不朽传说……

“唉呦呦,这鬼书子拍马屁的功夫一点都不比骂人的功夫差,二姐,你看他都快把你写成神仙了。”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石室,石室里燃着几处烧的火红的石坑,火苗从坑里滋滋不停地冒上来,石室里映的十分明亮,就着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斜靠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边念着上面的字,一面摇头晃脑,朝其中一处石坑旁的女子咧嘴一笑:“二姐,鬼书子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难道他得了你什么好处?莫非上次他求你帮他修理他的铁扇,你答应他了?”

最大的那处石坑前,有名女子拿起一端已烧红的刀,细细端详了一阵,白净的小脸在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娴静的橙红色,她看了一阵刀锋确认已经锻造得很完美了,才放心地将烧红的刀放进一旁的水池里,那池水里有凌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寒潭珠,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保持水温寒如冰雪,极其适合锻造兵器。做完这些,她拭了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回头看了小男孩一眼,那眼神也如身旁在火光中尤自冰寒的一池水般冷冷冰冰:“我没答应他,除非爹同意,否则我是不会私自接生意的,这你应该知道的,八弟。”

“是是,二姐是咱们凌家最争气最有出息的一个,是凌家之光,比跟着小王爷私奔的大姐有出息多了。”凌八弟眯了眯眼睛,笑得很是可爱,说出来的话却是跟他年纪极不相符的老成口气,“可是,二姐,鬼书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俗话说宁得罪十个君子,勿得罪一个小人,他无事献殷勤,在这本《江湖奇物志》里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肯定没什么好事,我说二姐,你这下子麻烦了。”

“随他去吧。”凌初儿全副的注意力都在那把放在寒潭水里刀上,仿佛除了那把刀,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无关,“他想怎样就怎样,我不理他便是。”

“二姐,你果真是除了锻造兵器,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啊。”凌八弟耸了耸肩膀,笑咪咪地将那本《江湖奇物志》收入袖中,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文刀门掌门人文秋生上个月委托我们为他重新设计和锻造一把新刀,算一算还剩三天就到交期了,老爹让我来问问二姐,三天后可能如期交刀?”

听到凌八弟的话,凌初儿的目光从泛着幽绿光泽的寒潭池面上移开,落到自家小弟似有深意的贼笑脸孔上,被火光晕染得微微透出火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八弟,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家里即将有人倒霉,上一次是大姐,这一次是谁?”

“当然是你啊,二姐!”凌八弟晃着脑袋走到寒潭池旁,明明比凌初儿矮上一个头,却偏偏要流里流气地揽着她的肩膀,因此不得不掂着脚,并且极力伸长胳膊,动作显得十分可笑,“轮也轮到你了,二姐,你只比大姐小几个月而已吧,算起来二娘怀你的时候,大娘还没怀上大姐呢,后来是大姐急性子七个月就跑了出来,你却耐足了性子足足在二娘的肚子里呆了十一个月,眼下大姐夫有着落了,二姐夫自然也不会远了,老爹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这次交刀,估计老爹是有意撮合你跟文家二公子。二姐,你要小心点哦。”

幸灾乐祸地说完这些话,凌八弟还颇是老成地拍了拍自家二姐的肩膀,背着手,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地走出去了。

凌初儿微一愣神,凌八弟已不见了踪影,地上只余下一本八弟遗落下的《江湖奇物志》,封皮的一角用仓劲有力的草书提了三个字“鬼书子”,看到这三个字,她不禁皱起眉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个鬼书子就已经闹的她够心烦的了,现在又来一个文家二少爷,看来老爹是当真想把她从这间石屋里逼出去啊。

2.

入夜时分,月光异常冰凉。

凌初儿所住的初云阁就在石屋的隔壁,初云阁里没有丫鬟下人,只有一个常年替她烧炭打扫石屋的凌伯。

凌初儿从石屋里走出来,拭了拭头上的汗珠,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块湿巾,她头也不回地接过湿巾擦了擦脸,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情:“我说过很多次,我是不会违背爹的意思,私自接受委托的,你即便易容成凌伯,在这里为我烧一年的炭,我也不会替你修理铁扇,鬼书子。”

“真是绝情啊,初儿小姐。”刚才还老态龙钟的凌伯翘起唇角微微一笑,伸出干枯的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异常年轻的面孔慢慢暴露在月光下,这张脸生得甚是诡异,五官是十分美丽的,特别双唇生的十分好看,犹如月光下绽放的蔷薇花瓣,只是这样一张脸,带着酥甜入骨的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眼睛扫上你的时候,无端端会有种森寒入骨的错觉。

鬼书子褪尽身上的易容术,站直身子,从青布衣衫里掏出一把扇子,故作潇洒地打开,哗啦哗啦扇着风,却无奈扇子实在太破,扇起来不但不显得风流倜傥,反倒有几分寒酸之气,他看了眼铁扇,撇了撇嘴,颇是不满地摇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初儿小姐,江湖中众多能工巧匠,无人都修好我这把铁扇,能将它还原的,恐怕只有你了。就看着我们曾经是未婚夫妻的份上,帮了我这次吧。”

未婚夫妻这几个犹如是个魔咒,听到这几个字凌初儿原本波澜不惊、无悲无喜的面孔立刻变得铁青,她陡然将湿巾摔在地上,回头瞪了鬼书子一眼:“沉年往事不要再提了,我凌家早已在两年前,你花家悔婚的那天晚上,跟花云山庄一刀两断,爹爹不愿接你的委托,想必也是认出了你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你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花杀剑的唯一传人,花家大少爷,花映寒。”

“哦?多亏了初儿小姐还认得我,果然不枉我曾对你一往情深。”花映寒笑脸不变,只是森寒的漆黑眸子里,微微有道冷意闪了过去,随即他转了个身,跳到院落里的梨花树枝上坐好,勾了勾唇角,朝凌初儿笑:“只不过初儿小姐要记住,世界上再没什么花云山庄,也没什么花杀剑,我叫鬼书子,而这把折扇才是我的武器,我不使剑的。”

“我不管你出自什么目的潜在我身边,反正我是不会替你修那把扇子的,夜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你请自便。”凌初儿咬一咬下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他的脸,丢下一句话拂袖进了房间。

房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凌初儿也不点灯,就着窗边的一点月光,坐在床边上,看着墙上挂着的一把月白色宝剑,轻轻皱起眉头。

那把宝剑是她这一生锻造出的最满意的剑,她记得那一年她十二岁,时常趴在花瓣飘飞的梨园之外偷看一个少年练剑。

剑花伴着梨花飞舞,俨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面,末了那个少年跳坐在梨树上,对她扬唇一笑:“初儿妹妹,等本少爷练好了花杀剑法,掌管花云山庄,便去娶你,你要等着我。”

她不擅言辞,生性有些羞涩,为这一句话,羞的满脸通红,只低着头,小声的应他:“恩。”

3.

十二岁那年,凌家堡接受邪派幽云宫的委托,锻造一批暗器,哪知道堡中一个负责锻造兵器的老师傅背叛凌家堡,制造暗器的草图泄露,那种歹毒的暗器“鬼门飞针”流落江湖,引起一片骚乱,凌家遭到江湖正派的谴责,幽云宫更是怀恨在心,凌家堡险些被灭,当时凌家老爷为了保护儿女的安全,将七个儿女和怀有身孕的四夫人送到了至交的家中,而凌初儿便是那时候被送到花云山庄上暂住。

凌初儿生性不擅于人交往,虽生得白净清秀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同人说话,花云山庄的人误以为她喜静,便单独给她安排了一处院落,平时除了打扫的下人,很少有人到她那里走动。

有一次凌初儿闷得发慌,便找来了山庄上锈了的刀剑,细细打磨,也算消遣无聊的时光,刚巧碰上闹脾气不想练剑藏进她住的院落的花映寒。

花映寒是不认得凌初儿的,当时是初春时节,天刚回暖,尚有些冷意,天有些阴沉,阳光在云层背后迟迟不肯露出脸来,花映寒缩着脖子便看见干净的小院落里,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女孩正专心地打磨着一堆刀剑,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因为专著,使得她的眼神非常明亮,几乎成为这个阴沉的天气里最闪亮的宝石。

“喂,你是谁?是山庄上新来的丫鬟吗?”花映寒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凑到凌初儿身边,坏心眼的勾起她的下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非常喜欢这个认真的丫头,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种坚定的东西,非常闪亮,非常吸引人,“长的还不错,怎么被派来做这种粗活,连本少爷都看不过去了,不要做了,陪本少爷去玩吧。”

花映寒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在江湖上十分有名,只因他生得貌美,一张笑脸比蜜还甜,受到很多名门淑女的追捧,与另三位名门少年并称江湖四少。

凌初儿当然是认得花映寒的,只是第一次近距离与他接触,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若是她大姐凌袖儿,这种时候早就一刀砍过去了,可是她不会,她生来就很安静,不惊不喜不怒不悲,懂礼节识大体,乖巧冷静的不像个人类。于是她拂开的他的手,退后几步,稳了稳的心神,朝他施礼,“花少爷早,我是凌家堡的凌初儿,暂时借住在府上,闲来无事,便找些事情来做,并不是府上的丫鬟。”

“呀,原来你就是初儿妹妹。”花映寒笑咪咪且自来熟的搭上她的肩膀,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说话很是亲昵,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却想出一个鬼点子,“初儿妹妹真是客气,可否先帮我修理下我的剑?”

花映寒每日练习花杀剑法本就十分不满,方法便自然野蛮了一些,再加上花杀剑法招式本就凌厉,对剑的损伤自然很大,平日里练习所用的剑破损很大,而且更换频率很高,从小到大,只是他一个人换下来的残损的剑就堆了半间柴房。

凌初儿看到堆得比她还高的破烂刀剑,自知是被花映寒戏弄了,但仍是不气不恼,只是静静走进柴房拣起一把已经断成两截的剑,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刀剑又没有心,它们有什么可怜。”花映寒觉得凌初儿很是古怪,瞥了她手上的剑一眼,颇是不解地嘟囔。

“刀剑本无心,自是没什么可怜,可怜的是它没遇到好主人,若主人有心,刀剑也会有心,当然会锋利无比无坚不摧,只是这把剑,看断痕便知,刚出鞘没多久便断裂,足以看得出它的主人是多么厌烦它,被主人厌烦的刀剑,当然可怜。”凌初儿一番理论说的不悲不亢,波澜不惊,末了朝花映寒静静看了一眼:“花少爷可否帮我准备些工具,我想将这些刀剑重新锻造一遍。”

“你会铸剑?”花映寒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凌初儿一遍,只觉得这个比自己矮了好多,瘦瘦小小的女孩身上,真的有股不可思意的力量,“你才多大?”

“刚满十二岁。”凌初儿用衣袖仔细擦拭着断剑上的灰尘,眸子黝黑,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凌家男丁稀薄,父亲不会武功,弟妹年纪又小,我大姐凌袖儿也才大我几个月便早已习得一身武艺保护凌家堡上下平安,我也自然要努力研习铸剑之术,早日独当一面。”

花映寒盯着凌初儿看了许久,突然扬起唇角笑得花开般灿烂:“初儿妹妹,不如,等我也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嫁给我如何?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你这样的丫头,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

3.

往事如云烟在梦里飘过,少年时候他们的笑脸让凌初儿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天早已大亮,有丫鬟在门外轻声敲门。

“二小姐,老爷让您去花厅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从床上起来,简单梳洗一番便走出房门,院落外早已清扫干净,只是那个装作蹒跚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眼睛不经意瞥到院落旁的小木屋,忍不住还是回头问等在一旁的丫鬟:“今天怎么不见凌伯?”

“二小姐不知道吗?凌伯告假回乡下探亲,今天一大早就已经走了。”一旁的青衣丫鬟小如小声回话。

鬼书子……那个家伙走了?

一声不响的……走了。

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边,又一声不响的离开,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十二岁时候,他向她求婚,十八岁时,他私自悔婚,两年后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再到今天的离开。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步调在走,而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过他的心中。

凌初儿心里猛地涌出一阵酸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然后抬脚走向花厅,脸色苍白的可怕,已至于凌二夫人看到她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初儿,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凌儿夫人关切的上前问。

“没事的,娘,可能这些天赶着铸造文家的刀,有些累了。”凌初儿端起面前的茶,浅浅喝了一口,并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爹说有事找我,娘可知道是什么事?”

“喜事。”凌二夫人说到这里风韵华美的脸上满是笑容,更加显得光彩照人,“文家人这次说是委托我们铸刀,其实是看上初儿你了,有意撮合你和文家二少爷的婚事,后天便是交刀的日子,文家二少爷会亲自来提刀,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打扮一番。”

其实来这里之前凌初儿隐约猜到是这么回事,却没想到会被自家母亲说的那么直白,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半天没应声。

凌二夫人像是看出她的心思般叹了口气,“初儿,你就别再想花家的事了,都过去两年了,江湖中早没人记得,再说文家也是名门贵族,定不会委屈了你。”

“娘,我只想知道,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年前的事似乎被人刻意封锁了消息,初儿总觉得你和爹似乎有事瞒着我……”凌初儿站起身来,看着凌二夫人,眸光如剑,“花映寒虽说无赖,但不至于无故悔婚,说什么另有新欢,我不相信。”

他如果真的另有新欢,又何必回来找她?

凌二夫人有意回避她的问题,只丢下一句,“啊呀,忘记吩咐厨房煲个参汤给你补补身子。”便快步离开的花厅,在花厅外的回廊上又轻轻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聪明太过执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何必再提呢?

4.

文家二少爷来提刀的当天,凌家堡上下张灯结彩,简直比过节还热闹,凌初儿更是一大清早便被凌家四位夫人挖了起来,梳妆打扮,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凌初儿再冷静的性子也有些恼了,瞥了镜子里被打扮得珠光宝气、比珠宝展示柜还夸张的自己,腾得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刷刷刷,将一头的钗子珠花全部拔下来扔在桌子上,并且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把脸,这才回头看了四位夫人一眼,静静说:

“初儿是铸造师,太过装扮有些不合体统,所以,大娘、三娘、四娘,还有娘,不劳你们费心了。”

说完转身走出房间,到兵器房取了铸造好的新刀,走进会客的洗花厅里,厅里坐着一个玄色锦衣的男子,样貌生得很好看,只单单太冷了一些,像是冰雪堆里走出来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

他便是文家的二少爷文弥修,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冰郎君。此时他身边只带了一个相貌平平的青衣书童,脸色冰冷铁青,显然也是被文家的人逼迫来的。

这种明摆着的相亲局面让凌初儿多少有些尴尬,站在门口微微愣了几秒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花映寒那张如花的笑脸,如果是花映寒的话场面定没有这么尴尬,因为他肯定会厚颜无耻地上来勾搭上她的肩膀,然后笑咪咪地逼问她:“初儿妹妹,许久不见,你可是想我了?”

她一向冷静且理智,只有那个人总是轻易能牵动她的心,只不过,那个人早已在两年前与她恩断义绝,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什么瓜葛。

心口一阵疼痛,忍不住轻轻皱了起眉头,凌初儿慌忙整理好情绪,上前施了一礼,将用绸缎包裹好的刀递了上去,“文公子,这把刀请您过目,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再做修改。”

文弥修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却不接刀,也不说话,只抬起泛着冰蓝色泽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凌初儿,冷冰冰的脸上渐渐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凌初儿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好在这时,文弥修身边的青衣书童慢幽幽开口说话:“文冰冰,你再这样盯着初儿看,我要生气了。”

这个声音……分明就是花映寒的声音。

凌初儿大惊,抬起头看向青衣书童,却依然只看到一张普通的脸,全然没有花映寒那般如花的美貌,不禁有些失落,这时,文弥修才终于开口说话:

“看几眼有何妨?反正过几日父亲就会到凌家堡来提亲,凌二小姐早晚会成为我文家的人,你这醋吃的有些过分吧,映寒。”

映寒?

凌初儿再次抬头看向那个青衣书童,只见他抬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一张花般美颜暴露出来,只是没了平常的笑脸,而是一脸的怒气冲冲,走上前来,将凌初儿护到身后,瞪了面无表情的文弥修一眼,“文冰冰,好歹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朋友妻不可妻,你昨天晚上答应我今天假意来相亲,怎么真打起初儿的主意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是凌二小姐这般优秀的女子,若是能成为我文家的人,定能助我文家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文弥修说起话来依旧是面无表情,连同声音都是冷冰冰的,让人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

“初儿是我的未婚妻……”

“你们两年前便解除了婚约,这件事,江湖中人无人不知。”

……

“够了!花映寒,你住口。”凌初儿实在忍无可忍,开口阻止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眸光清冷看向花映寒,“文公子说的没错,我们两年前便已经是没有关系的陌路人,我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初儿……”花映寒回头,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面对凌初儿时却依旧勉强撑起一丝苦笑:“初儿……你听我说……”

“不必再说了。”凌初儿使劲咬了下下唇,才勉强控制住盈框的眼泪,慢慢退后几步:“两年前无论我怎样恳求你都不肯跟我说半句,为什么如今还来干涉我的人生,明明说要离开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管你是花映寒还是鬼书子,不管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只求你从今往后离我远一点。”

丢下这句伴着阵阵心痛的话,凌初儿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洗花厅。

5.

“初儿妹妹,你等着我,等你十八岁生辰那天,我一定会去凌家堡接你。”

当年她离开花云山庄,回凌家堡的时候,花映寒骑着快马追了十几里地,一直到花云山庄的护卫队拦住他,他才恋恋不舍的停下,在一片烂漫的山花之中,挥着手对坐在马车中的她喊出了这句话。

她信他,也一直在等他,只是没几年就又见了面,他穿了夜行衣小贼一样出现在她窗前,将她吓了一跳,他却笑的灿烂,无赖一样将她抱住:“初儿妹妹,我太想你了,等不到你十八岁怎么办?”

她羞的满脸通红,用尽全力推开他,要他快走,又怕外面的丫鬟听见,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他就看准了她的心思,硬是赖着不走,她许是无计可施,也许是心疼他一路来的风尘仆仆,后来竟没再挣扎,任由他抱着。

那年,凌初儿刚满十六岁,出落的清秀脱俗,像是江南烟雨中的白荷,不太擅言语,总是被花映寒一逗便满脸通红,花映寒爱极她的模样,偷偷在凌家堡里呆了半个月,总喜欢易容成凌家的家丁,时不时跳出来亲亲她的脸颊或嘴唇,弄得她无法安心铸剑,堡里的工作进度一下慢了好多,凌家老爷以为她病了,还特意嘱咐她好好休息,一个礼拜不许她踏进石屋半步。

将要离开的那个晚上,花映寒托着腮坐在凌初儿的床前,满脸忧愁,末了勾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初儿,你越长越好看,我真怕你等不到我来娶你,就被别人抢了去。”

“你在说什么?我既然已经许了你,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别人。”她红着脸推开他的手,提醒他,“时候不早了,你快些起程吧。”

“可我不想走。”

花映寒又无赖起来,赖在床边不肯起来,凌初儿上前拉他,却被他轻轻一带,两人一起滚在了床上。

“初儿,不如我们今晚就入了洞房吧,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等你到十八岁。”花映寒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你……你再胡说,我就跟爹娘说取消与你的婚约。”凌初儿在他身下挣扎,却无法动弹半分。

花映寒摸摸她的脸颊在她唇边印下一记长吻,这才笑咪咪地起身离开,笑道:“我开玩笑的,初儿,你莫要生气,我走便是。”

那次别离之后又是两年没再见面,好不容易盼到十八岁生辰,等来的却不是接她过门的花轿,而是花云山庄的管家,管家带来花映寒的书函,上面清清楚楚写明,要与她取消婚约,两人从此末路,各自嫁娶,互不相关。

她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不顾爹娘的反对,骑了快马飞奔到花云山庄要求见他,他却只隔了一道门,冷冷丢给他一句,另有新欢了,便没再出现过。

她成了江湖上的笑柄,被花家抛弃,从此无人问津,将自己的人连同心一起关进了石屋里,疯了一般研习铸造之术,造就了无数著名兵器,只不过心却越来越空,犹如那被寒潭珠冰冷着的池水,再没有过一丝温度。

爹说,花云山庄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花映寒不愿连累她,可是她根本不怕连累,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想陪着他一同去,因为和他在一起,是他在她十二岁时给她种下的梦想,六年之后却又要连根拔起,是何其的残忍。

花映寒,你可知道,你有多残忍?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凌初儿趴在窗边慢慢睡着,醒来时眼角下挂着两行泪痕,沾染着窗外的月光,分外的冰凉。

“初儿,我以为将你推之事外,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却让你这么痛苦。”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接着她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有人将脸贴在她的脖子里,闷闷地收紧了手臂:“初儿,若你真想知道事情真相,我告诉你。”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花云山庄与凌家堡的婚期将近,山庄上下一片喜气,花映寒更是兴奋的坐立难安,但是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发现他的爹娘,花云山庄的庄主和庄主夫人都是假的,他本来只是觉得爹娘的行为有些奇怪,虽然面容一样声音和行为也和平常无异,但是眼神和对他的态度却大不相同,于是他半夜悄悄潜在爹娘的卧房外,亲眼看到里面的两个人脱去人皮面具,变成另外的人,而他真正的爹娘下落不明,整个山庄表面和平如初,却早已陷入了别人布置好的陷阱中。

“花云山庄落到两个身份不名的人手中,爹娘生死未卜,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预计,这种时候你要我怎么将你娶进门?”花映寒抱着她,一字一句说的艰难,“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山庄的事,每日与两个魔鬼共处,暗中化名鬼书子,在江湖中调查此事,时时刻刻都过的很煎熬,无法忍受的时候便想一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只有这样我才能熬过那些痛苦的时候。”

凌初儿的眼泪早已风干,听到最后她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侧头看他:“我不怕被连累,我凌家堡上下都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爹,无论是爹还是我都一定会全力帮你。”

“可我不舍得让你冒险,初儿,只要是好好的活着,我便什么都不怕,只要想到你好好的呆在凌家堡里,无论多困难的事,我都会自己解决,然后回来找你。”花映寒抬起头,眸光里闪烁着柔情,那些森寒的冷意只有看到凌初儿的时候才会消散的一干二净。

凌初儿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的面容依旧皎好,如花云山庄里怒放的梨花,只是多了一些沧桑和疲惫,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那么现在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前些时日,江湖传言花云山庄的庄主和夫人被鬼书子重伤,可是你做的?”她相信他的话,即便曾经被欺骗过,但是只要他解释,无论这个解释有多荒谬,她还是毫无怀疑的全部都相信了。

“是我做的,我伪装成鬼书子,调查出是幽云宫为了吞并花云山庄,捋走了我爹娘,并且派了幽云宫左右鬼使易容成我爹娘的模样,想从内部一点一点瓦解花云山庄,我曾经跟左右鬼使交过手,他们功力太深,我用了鬼门飞针也只将他们打伤而已,再加上幽云宫宫主的干涉,我没有赢的希望,所以才要求助你帮我修理鬼门飞针,并且暗中与文刀门连手……”花映寒说着从袖中掏出那把折扇,被称为“鬼门飞针”的暗器就隐藏在这把折扇里,只可惜现在已经破破烂烂,无法使用,“初儿,我想要你帮我修理好这把扇子,等我和弥修连手,处理好所有的事,我一定回来娶你。”

“好!”凌初儿接过折扇,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点了点头,“我信你!”

即便你再次骗我,我也愿意信你。

6.

近来江湖很不太平,花云山庄少主与文刀门二少爷连手潜入幽云宫,将魔宫摧毁,除了江湖一大祸患,花映寒与文弥修在江湖上一举成名,花云山庄与文刀门的地位也得到大幅提升。

只是关于花云山庄内部的事,依然是没有半分消息,从未有人提起过花云山庄的庄主及夫人曾经被幽云宫绑架,他们似乎一直好好的活动在众人的视线中,未曾出过变故。

凌初儿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将自己关在石屋里,专心锻造一件接一件的兵器,凌八弟时常来找她聊天。

“二姐,看来你又被花映寒骗了,他根本就是利用你成就他的在江湖上的地位,你将‘鬼门飞针’重新设计修改,威力提升了十倍,不然他和文弥修怎么可能打败幽云宫的宫主?什么花云山庄的危机,全是鬼话。”

骗或不骗,都是她自愿的,无论是真是假,只要他开口解释,她都愿意相信,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恨过他,只是固执的在等着他来解释而已。

凌初儿将一把烧红的刀放进寒潭池中,看着滋滋升起的白烟,慢慢露出一丝微笑,她这一生好象是专为了等他而生的,从十二岁等到十八岁,又从十八岁等到二十岁,八年的时光当真不能算是短暂,若要再等下去,怕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不过好在还有文家二少爷的婚约在,若文弥修真的想娶她,不如就嫁了吧。

无休无止的等待,当真是会让人心力交瘁的。

冬去春来,梨花开的时候,文家下了聘礼,两家人定好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凌家堡上下头一次沉浸在一片火红的喜色中。

许是为了弥补大女儿与小王爷私奔,未举行任何仪式的缺憾,凌家老爷卯足了劲要将凌初儿出阁仪式办的非常隆重,宴请的宾客头一天已经到了,一大清早堡里堡外就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凌初儿穿着大红喜服坐在房间里,透过丝绸的红盖头,愣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宝剑,月光的剑鞘蒙上一层如火的红色,越发不似凡物,她站起身将那把剑从墙上摘下来,紧紧抱在怀里,默默咬紧了下唇。

当真如八弟所说,花映寒再一次骗了她,她已经记不清,他到底说过多少次,让她等他,可是这一次她要嫁人了,再没法等他了,这把剑恐怕也再没有机会交给他了。

心上一阵冰冷,凌初儿皱了下眉头,按住心口,那里果然很疼。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混乱声,有喜婆大声惊叫:

“怎么时辰还没到,花轿就提前来了?”

“什么?不是文家的花轿……是从花云山庄来的?到底是哪家少爷娶亲啊……”

“花少爷冲进来了,快拦住他,文家少爷还没到……”

……

随着混乱声,房间的门被猛然撞开,凌初儿还未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强行打横抱起,朝堡外飞奔,她惊的慌忙拉开盖头,意外地迎上花映寒那张带笑的美颜,忍不住大叫起来:“花映寒……你……”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我必须在文冰冰来之前把你接走,谁叫你不听话,私自答应跟别人成亲……”花映寒脸上笑意不减,一句话说得又急又慌,一路躲避着各路来追赶他的人,脚下从来不敢松懈,微微有些气息不稳。

“你要抢亲?”凌初儿看到前方庞大的迎亲依仗,又是一惊,哪有人抢亲抢的这么大张旗鼓、轰轰烈烈,这不是明摆着要昭告天下她凌初儿被花映寒正大光明的抢走了吗?

“不是抢,是要接本就属于我的新娘。”花映寒将她塞进花轿里,顺带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要记住,我就算骗尽天下人,也绝对不会对你说半句谎言,之前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花云山庄经历大劫,还是一团乱,但又要掩人耳目,我都快累死了,所以一定要将你娶回去,帮我打理山庄。”

将凌初儿塞进花轿内,凌家老爷带领着一众宾客才追了过来,只余下迎亲队伍快速返回的背影和花映寒留下的一句话:

“吉时已经到了,小婿先走一步,岳父大人还有各位前辈请多保重。”

凌家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这时,堡外的家丁慌慌忙忙来报:

“老爷,老爷,文家的花轿已经到了堡外三里外,怎么办?”

“二丫头被花映寒那个混小子抢走了,这下要怎么办?”

凌家老爷急的团团转,这时,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凌八弟贼兮兮地凑了过来,“爹,众人只知道咱们凌家嫁女儿,又不知道是嫁几个,而且除了大姐二姐,爹爹不是还有四个女儿吗?三姐太刁钻了不好控制,四姐可是迷糊的紧,而且年龄也够了,不如……”

凌八弟还未说完,凌家老爷立刻飞一般冲进后院张罗起来了。

“四丫头呢,快把四丫头找来……”

“老爷,四小姐还没睡醒呢……”

“没睡醒正好,快点替她更衣梳妆……”

……

凌家四小姐凌曳儿所在摇曳楼此时正一片混乱:

“小姐快起来了,要出嫁了……出嫁了……”

“不要……我还没睡醒呢……”

“上了花轿再睡吧,小姐,十万火急……”

“花轿在哪?我直接上花轿好了,你们别再吵我了,我要睡觉!”

……

呜呼,迷糊小妞睡梦里淅沥糊涂嫁了人,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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