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像是炸开一样,钻心地疼,身上每一根骨头似重新组装了一次,她抬手揉着太阳穴,而后缓缓地张开眼睛。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罗纱帐,古典精雕的红木床,精致大方的青花瓷,还有——她若没看错的话,是古装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装扮,那个梳着两个发髻的小丫鬟,面盘圆嘟嘟的,看上去清秀可爱,她穿着草绿色的夹袄,松花色的儒裙,佩戴浅色的绿色镶银丝的腰带,系着红缨花的坠子。
她托着盘子走过来,一见方菁睁开眼睛,含泪惊喜地望着她。
“三小姐,你终于醒了。”
方箐一向记性极佳,这个丫鬟,她敢肯定,她根本就不认识她,而她为何要称呼她一声三小姐呢?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骨,想要从床榻上坐起来,却发现双腿根本移动不了。
目光一冷,她一揭开被褥,视线对上双腿上层层包扎着的纱巾后震惊住了,她的腿,怎么回事?
“三小姐,三天前宁王爷以三小姐不孝顺老王爷、夫人的罪名,将三小姐杖责了三十大板。”丫鬟泪汪汪道。
她有一种莫名的惊骇,宁王爷?老王爷?脑海中一道急速的光芒闪过。
“快,给我拿镜子来!”
“三小姐,你别担心,你的脸没事。”丫鬟以为方箐在担心这个。
殊不知,她是在担心,那个离奇而凑巧的事件发生,她一把抓住铜镜,手指微颤。
咬牙狠了狠心,她睁开眼睛,细看了铜镜里的容颜。
她,眉似新月,眼若秋杏,樱桃小口一点点,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肌妙肤,弱骨纤形,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古典秀气的碧玉佳人。
这不是她,不是伴随了她二十五年的容颜。
镜子里的她是谁?她似察觉到某个事实正在被验证中。
蓦然她双拳紧紧握起,指节一节一节地发响。
方箐伸手扣住丫鬟的手腕。“我是谁?”她音色冰冷,目光更冷。
“三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丫鬟疼得眼泪汪汪。
“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她的头好疼,像是尖锐的刀锋正在一刀一刀地刮着骨头。
“三小姐,你,你是宁王妃啊,是落月王朝鸾相爷的第三个女儿——鸾玉卿。”
宁王妃?鸾玉卿?
“不是,我不是什么见鬼的宁王妃,我也不是什么鸾玉卿,我是方箐,我是方箐——”她眼睛里闪过疯狂之色。
丫鬟惊惧地望着她,眼泪扑簌扑簌地流淌下来。
“三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大夫,大夫在哪儿啊,快点来啊。”
啊——
方箐头痛欲裂地砸了周边所有能砸的东西。
满眼的凌乱,一地的碎片,冷冷的,闪着尖锐的寒光。
丫鬟见此情景,当下急得团团转。“三小姐,你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给三小姐找大夫看看?”
一双精巧的白色小朝靴,却慢慢地靠近。
敏锐的方箐,蓦然抬眸迎上一双冰冷深沉的漆黑眼瞳。
“鸾玉卿,本王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呢?”他一伸手,便扣住了她的下巴。
那似捏碎她下颚的力道,让方箐的目光开始变得危险而阴暗。
她冷冷地盯着他,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犀利的眸光。“你是谁?”
他先是被她如此淡漠的表情震了一下,而后,他不由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鸾玉卿,你最好少给我惹事,本王的耐性是有限度的。若是你再使诈一次,无论你的父亲是谁,本王都会毫不留情地休了你!”
又是本王?方箐大概也猜测到眼前人的身份,他大概就是丫鬟口中的宁王吧。
眼前的他,一身白色玉袍加身,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儒雅,看上去是很好相处的温柔类型,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精锐,她不喜欢。
她别过脸去,自顾躺了下来。
她想要理清盘旋在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她要想一想今后她该如何适应并在这个时代好好地活下去。
微微地张开了手,她盯着玉指纤纤、白璧无瑕的美手,想到自己原先那一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她有一刹那的恍惚,难道老天爷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她的杀手生涯吗?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宁王御天麒英气的双眉微微凝了凝,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好像她此刻的表情影响到了他,他眼中阴霾的气息开始浮动。
最终,他大力一挥袖,扬长而去。
而方箐呢,她只是陷入在混沌的世界里,在不断地找寻一条明亮的线条。
“三小姐,你没事吧?”丫鬟在旁含泪地望着她。
方箐此刻调节好了心情,她淡淡地撑着坐起,丫鬟赶紧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软垫,让她靠着。
“对了,你是谁?”她望着她的眼神淡淡的,没有半分熟知的感觉。
“三小姐——”丫鬟惊呼道:“三小姐,奴婢是从小在你身边侍候的春香啊。”
方箐指了指额头,她淡道:“我不记得了。”
春香一震。“三小姐,莫非你得了忘魂症?”她心酸莫名地望着方箐。
“也可以这么说,我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保密,你能做到吗?”方箐轻叹,也许只有这个法子才能隐瞒她灵魂附身的离奇事件。
春香立即指天发誓道:“请三小姐放心,奴婢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的。”
方箐微微抬眸,淡然地飘了春香一眼,嘴角扯动一抹满意。
她看得出来,从她醒来之后的表现,对她倒是真心实意,也许目前的状况,她能替她解说一二。
当下她开口道:“对了,春香。我现在这个样子,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不记得任何的人事,以后若遇见他们,我就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了。春香,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应该会知道我的一些事情,所以我想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你可否告诉我,我跟刚才那个叫宁王爷的关系如何?这府中还有哪些人跟我是有关联的?另外,我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平常我跟家人的关系如何?”
春香望着方箐一副谈公事的样子,好像她所提及的那些人都是陌生人一般,这让她心酸不已,三小姐的命真的好苦啊。
“春香,怎么了?”方箐淡淡地凝视着春香,是说话不太方便吗?
春香当下吸了吸鼻子,她赶紧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没什么,没什么,奴婢只是一时分神了。三小姐,请恕奴婢实话实说,其实奴婢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有些事情恐怕只有三小姐自己才知道,不过奴婢会将知道的统统叙说给三小姐听的。关于三小姐所问之事,恐怕还要容奴婢从头说起,奴婢记得,那个时候……”春香似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方箐细细聆听着,她慢慢地从春香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一个大概情况。
宁王,也就是鸾玉卿的挂牌夫君御天麒,听说他文武双才,幼年便因才华出众而得到先皇的赏识,成年之后更是表现出色,因而陪同太子上御书房读书。
而鸾玉卿呢,因为得到她姑姑,也就是当年皇后的喜爱,便时常进宫陪伴,得而认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说起来,鸾玉卿跟当今的皇上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就在大家都认定鸾玉卿是太子妃的时候,太子突然改变心意,东宫另立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赵惠儿为太子妃,并封鸾相爷的二女儿鸾玉凤为太子侧妃。
这个事实让鸾玉卿深受打击,她还来不及找太子算账,便被皇上一道圣旨阻拦,在太子大婚的同一天将她赐婚给了和太子情同手足的堂弟御天麒为王妃。
而御天麒早有心上人,便是他的表妹陆仪静,何况他深知鸾玉卿跟太子的情意,自然是不愿意迎娶鸾玉卿为王妃。
但皇命难违,御天麒虽不满,还是娶了鸾玉卿,不过他却让鸾玉卿在洞房花烛之夜独守空房。一个月后,他又娶进了他的表妹陆仪静,这事在当时闹得是满城风雨,这让本来就满腔怒火的鸾玉卿更加恼火,她面子全失,觉得上苍待她不公平。
她喜欢的人嫁不了,她不喜欢的人又这么欺负她,她怎么甘心让他们笑话了去。于是,她在嫁进宁王府之后,就没一天的安生日子让他们过过。一开始,御天麒因为同情她的遭遇,便一再忍让,不想,这反而让她气焰更嚣张。
到最后,她连御天麒的爹娘也不放在眼里,她欺负他们替她倒茶倒水,她欺负静侧妃给她端洗脚水,替她洗脚,她每天稍不顺心,就拿宁王府里头的人出气……诸如此类的事情,多如牛毛。
前几天,她得了伤寒,淳王妃好心端药汤给她,她却将滚烫的药汤故意泼到淳王妃的手上,御天麒知道后大怒,便让下人杖责了鸾玉卿三十大板,并发誓要休了鸾玉卿。
“还有吗?”方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她淡漠地望向身侧的春香。
“三小姐,其他后面的内容,奴婢也只是听来的而已,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奴婢知道三小姐其实心里很苦的。”春香压低嗓音,她盯着方箐脸上的神色,不敢确定她生气了没有。
“继续说,我跟那鸾玉凤平日里关系如何?”抢夺了鸾玉卿心上人的贵妃娘娘,大概跟她关系也不怎么好吧。
春香听到鸾玉凤三个字,神色大骇,而后声音轻若蚊鸣。“三小姐跟二小姐的关系从小就不太好,二小姐明明很讨厌三小姐,却在别人面前装成很喜欢三小姐的样子。”她偷偷看着方箐的脸色,还是冷冷淡淡的,当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卿听了这番话,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她猜准了。
她回头看着春香。“除了皇贵妃,那么其他人呢,我跟他们的关系如何?”
“三小姐出生不到一年,三夫人便去世了。三小姐是大房夫人带大的,大夫人只是碍于三小姐是老爷的骨肉,只待三小姐一般,不亏待一日三餐罢了。而老爷是偏爱二小姐的,对三小姐的事情从小就不太过问。唯有大少爷对三小姐最好,最疼惜三小姐。从小,都是大少爷护着三小姐,这才让三小姐免了很多责罚。”话到这里,春香不由地看了方箐一眼。
大少爷?那就是她的大哥。
“大少爷叫什么名字?”
“三小姐,看来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大少爷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春香这才相信方箐确实得了忘魂症,而非使诈。“大少爷名唤鸾玉辰。”
鸾玉辰吗?她记下了。
怎么说他都是曾经待鸾玉卿真心过的人,她方箐借了她的肉身,自然也要心存三分感激。以后若有机会,她定然会替鸾玉卿好好报答他的真心。
“三小姐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春香几乎是讨好着方箐。
“没了,我饿了。”躺了那么久,也该吃点东西填补体力了,她可不想一辈子在榻上躺着过日子。
春香喜极而泣道:“那,那奴婢就去做三小姐爱吃的小菜,好吗?”
“随便。”冷淡的二个字,方箐又躺下了。
春香起身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俏丽身影,她有些困惑。
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醒过来后的三小姐,好像跟以前不同了呢?
那日之后,御天麒再也没有踏进兰心居一步,方箐也乐得清闲。那老王爷夫妇没有像宁王那般绝情,他们顾念她是鸾相爷的三女儿,顾念她有一个当皇贵妃的姐姐,在食宿用度方面,尽可能地对她大方。
而方箐每日三次除了给伤残的双腿换药之外,她还做现代的复健运动,半个月下来,倒也有所收获,她的双腿慢慢地可以站立了,不过此事她并未让春香知晓。
她倒是让春香去木匠铺替她打造了一副椅子下有四个轮子的轮椅,虽然做工比较粗糙,但有胜过没有要好,她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倒也省得春香背进背出地累坏了她。
这日,日头正盛。
方箐隔着纱窗,感应到外面毒辣的阳光,她的眼睛不由地微微眯起,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看见阳光,总是不太适应。
春香是个心细体贴的丫鬟,她见方箐皱眉,便走进内室,拿了一卷牡丹富贵蝶翼卷帘。
“三小姐,让奴婢挂上纱帘吧。”她柔语道。
方箐看着她手中那富贵华丽的色彩,她眉间稍稍突起。“换一卷。”
春香心思细腻,当下回内室,取了一卷素淡清雅的青竹随风挂上。
卷帘一挂上,方箐微拢的淡眉逐渐展开。“对了,替我找个私塾的老先生过来,顺便找几本书来,什么书都可以。”
春香一愣,随后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她出了后堂的小门,直奔王爷的书房。
她走得如此急,以至于撞到了人都不自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认错。
“春香?你怎么会在这里?”朗朗的音色,带着几分困惑。
春香抬头,直直地愣住。“大少爷?”
※※※※※※
“春香,书拿回来了吗?”斜躺在榻上的方箐,察觉到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回三小姐,拿回来了。”春香在门外急急地应了一声,同时一惊,三小姐的耳力竟然那么好?
她快步走到方箐的身边,恭敬地将怀抱中的一大堆书摊开在她的面前,方箐挑了一本风土人情的书,随意地翻动着。
“对了,我让你请的老先生呢?在哪儿?”这种繁体书看起来很累人,她好多字都不认识,需要一个认字先生来指点一下。
她刚想回禀,方箐双眉忽然凝起,目光忽变,她直直地盯着门的方向。
“谁在那里?”
门后的人影面色惊诧,而后从容大方地走了出来。
“卿儿,是我。”朗朗音色,双眸温润。
方箐抬眸,淡淡地打量着他。
他身穿一袭柔白长袍,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斜斜插入,露出干净俊朗的脸庞,轻步走动间,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清澈透亮,仿佛不沾世上任何污垢,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他是谁呢?
男子缓缓地走过来,温润的眼瞳泛动柔和光泽,他怜惜地抚上她的头。“卿儿,你受苦了。”
能够这么温柔真心对待她的人,只有一个人,脑海中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鸾玉辰!
“大哥。”两个字轻轻的,但方箐还是叫唤出声了,只为了他眼中的那份关心。
“卿儿啊——”鸾玉辰轻叹一声,温柔地将她揽进怀抱中。
方箐在他的怀抱中,感觉到温暖,那是发自他内心的温柔。她贪恋这份温暖,便朝他的胸口靠近了三分。
他的胸膛很温暖,心脏跳动的频率很动听。她嘴角微微扯动,浅小的弧度闪过,虽然很快很快,但她的嘴角真的笑过。
“卿儿,你想读书了吗?”她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想着用读书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吗?
她抬头看进他眼底深处,看到那抹担忧,她立即抽身退出他的怀抱。方箐,他的温柔不是给你的,是给鸾玉卿的,你不能贪恋,记住,记住啊。
“卿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双腿?”他揭开她双腿上的薄锦缎,心疼地望着血色印染出纱巾的伤口。“卿儿,这里很疼吧?”他手颤颤的,蓦然握紧成拳。
“大哥,不可。”她扣住他的手腕,不想他为她去抱不平。
鸾玉辰心痛地看着她。“卿儿,大哥来得太晚了,太晚了。”他眼中的水雾扩大了。“春香,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三小姐就算伤口痊愈了,以后走路恐怕也很难恢复到以前。”
“卿儿的双腿……”鸾玉辰眼中的水珠终于滑落脸颊。
方箐在旁动容了。“大哥,你哭了?”她从来不敢奢望有人会为她淌下一滴泪珠。
“大哥没事,只是风砂入眼罢了。”他起身,轻轻地抱起方箐。“卿儿,你放心,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大哥带你回家。”他身体僵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大哥,不可以,你放下我。”对她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鸾相府也好,宁王府也好,都只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她没有必要换来换去。
“卿儿,你再呆在宁王府一天,大哥怕有一天上门再也看不到你的人了,所以大哥今日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他态度坚决。
“大哥——”见他如此真心待她,方菁软化了。
“春香,赶紧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是,大少爷。”春香面露喜色,她赶紧去收拾行李。
不到半刻钟,包裹打包好了。然当他们出兰心居的大门时,一道俊挺的身影大步而来。
“这不是鸾玉辰鸾大人吗?”
御天麒一见鸾玉辰怀中的方箐,唇瓣扬起一抹冷笑。“宁王妃终于舍得离开了?”他语气里是尽显嘲讽之调。
鸾玉辰盯着他,温润的眼瞳里火光跳跃。
方箐的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摇摇头。
鸾玉辰见此,冷哼了一声,抱着方箐从他身边走过,看也不看御天麒一眼。
“慢着!”
御天麒冷冷地唤了一声,他快步上前,拦截住鸾玉辰。
“鸾大人要带走她也成,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她出了宁王府的门,从今往后便不再是本王的王妃。”他冷笑地望着方箐,他还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吗?欲擒故纵?
鸾玉辰痛恨御天麒的无情,他担忧地望向怀中的方箐。
可是方箐的答案却出人意料地爽快,抬眸,她迎上御天麒讥讽的神色道:“如果你能给我一封休书的话,我会感激你的,宁王爷。”最后三个字落音重了三分。
“你——”御天麒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
回头,她再落下惊人的一语。“你休书写好的话,到时候就直接送到鸾相府吧。”
她看似毫不在意的藐视,让御天麒心头除了震怒,还是震怒。
“来人!”他大吼一声,立即有侍卫飞身下来,截住了鸾玉辰。
方箐终究还是没能离开宁王府,不知道御天麒在想些什么,那日他强行将方箐留下,方箐不想鸾玉辰跟御天麒起什么冲突,只得带着春香返回了兰心居。
只是自那日之后,兰心居外多了两名侍卫。
好在方箐并不介意,只要让她耳根清静便可,她倒也乐得在房间里看看书、下下棋。
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日方箐正对着棋谱琢磨一盘残局,门外一个着玫红色罗裙的丫鬟,炫耀般地高叫了一声。
“静王妃到。”
静王妃?就是御天麒那个心爱的表妹陆仪静吗?方箐眉间微微一动。
那趾高气昂的丫鬟随后便闯进了兰心居,站在房间里闻了闻空气,立即捏起鼻子。
“呦,这房间里的气味太难闻了。”她拿出绣帕挥舞着,眼角眉梢满是嫌弃之色。
方箐淡然的双眉,隐隐突出。
“玉儿,不得无礼。”袅袅身影,款款而来。
她身着淡粉罗裙,服饰华丽而贵重,衣裙的绣线皆用上等的金丝银线勾出绣制。她容颜柔媚,身材瘦弱,看上去有弱柳拂风的楚楚动人之相。
只是她的眼睛,无论表现得如何温和,方菁都能一眼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姐姐,婢女无礼,还望姐姐不要介意。”陆仪静温和地笑道。“妹妹此来是探望姐姐的,妹妹听说姐姐的双腿伤得不轻……”她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送到方箐面前,“这是前日王爷专门送来给妹妹的,可是妹妹知道姐姐比妹妹还需要这个千年灵芝,所以请姐姐不要嫌弃,收下吧。”
是来炫耀的吗?
方箐嘴角浮动冷意:“春香,收下静侧妃的好意。”她将这个“侧”字故意点明。
春香先是一愣,而后爽快地点头。“是,王妃。”她来至陆仪静的跟前道:“多谢静侧妃。”
陆仪静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得明白。
她身体僵了僵,回身犯疑地盯着方箐多看了几眼。怎么她有一种错觉,昏迷后清醒的鸾玉卿,性子怎么跟从前不同了呢?
“静侧妃,莫非你想留在兰心居用餐吗?春香——”方箐激了她一句,示意她该走人了。
陆仪静尴尬地笑了笑。“不用了,那妹妹不打扰姐姐休息了。”陆仪静离开之时,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紧紧一拽。
方箐的耳根又清静了,她微蹙的眉尖渐渐舒展开来,她挑起未看完的棋谱,单手执起黑子,将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她若没看错的话,那个静侧妃定然会有下文传来,只是,她会用上什么计谋呢?
美人计?苦肉计?还是——杀手锏呢?
她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两方,各自盘踞要害之处,势力均衡。
“这盘棋已是死棋,你无路可退了。”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抬眸,视线中一张俊逸傲然的面容,正微愠地盯着她。她不由地微微一愕,心中叫道,来得果然好快。
“是吗?”她苦笑一声。“宁王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御天麒看着平淡从容的她,真的有些捉摸不透了。
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在做了如此狠毒的事情之后。他心中愤然,大手一扫,将她床榻上的棋盘连同棋子一起扫落地面。
哗啦——
棋子落地,滚落得四处都是,黑的,白的,折射出夕阳微弱的光晕。
“鸾玉卿,静儿今日好心来送千年灵芝给你,而你竟用匕首刺伤静儿的手。”他扣住方箐柔白滑嫩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压制之痛让方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御天麒见她久久沉默,只是用一双淡漠清透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他神色惊愕,一失神,扣紧的力量松懈了。
她,这样算是默认了吗?
他阴沉地盯着她毫无瑕疵的皓腕,想着静儿血色印染的手腕,他心下一恼,松懈的力量再次扣紧了。
“鸾玉卿,也许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他心下一狠,旁侧案台上的茶碗被他捏成碎片,他拿着锋芒尖锐的碎片,慢慢地靠近她的手。
尖锐的刺痛从她的手腕传来,他割得并不深,只是划进一寸肌肤而已。
她淡淡地看着伤口不叫疼,也不急着处理血色刺目的伤口。
“这点伤,可以赔得上静侧妃的伤了吗?”她给他的,却是令人震怒的答案。
“不够,远远不够。”他愤恨地看着她,手上的碎片狠狠地再刺进了三分。
妖娆的血,一滴,二滴,三滴……将他银色的蟒袍滴出了朵朵红色的花。
可是,方箐除了眉头皱了皱,她没有哼过一声,反倒是御天麒,碰触着热烫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手指缝中流淌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快速地起身离开,以冰冷掩饰了内心的慌乱。
“鸾玉卿,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
准备晚餐回来的春香,看到受伤流血的方箐,被惊吓住了。
她眼泪汪汪地跑过来,握起方箐的手:“王爷好狠啊,伤痕那么深,就算是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吧。三小姐,奴婢去给你拿最好的金疮药,大少爷上次有给过。”
方箐却摇了摇头:“不必了,用这块白绢包扎一下,只要能够止血便可以了。”她咬牙系住流血的部位,紧紧地打上结。
“三小姐,这怎么可以?”春香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晃动着。
方箐轻轻一叹,递了一块锦绢给她。“擦擦眼泪,看着碍眼。”
“三小姐!”她都那么伤心了,三小姐怎么还能这样。
“我肚子饿了,吃饭吧。”
春香瞪圆了眼睛,这种时候三小姐怎么还有心情吃饭呢?
“吃饭吧,我有我的用意,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了。有时候伤害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便是一种保护。”她将菜放在唇内,细细地嚼着。
呃——
春香神色愕然,现在的三小姐,为何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呢?
隔日,静侧妃的丫鬟玉儿来到兰心居,特意留下一瓶王爷上次给静侧妃的消痕膏。
春香恨不得砸了它,这个假惺惺的女人,要不是她,三小姐会被王爷迁怒吗?
方箐却淡眉微扬:“春香,留着吧。”
“三小姐,可是……静侧妃给的药,你真的要涂吗?”春香拿着消痕膏过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疑问。
相处这么些天,这丫头终于多长了一个心眼。
方箐盯着春香手中的消痕膏,眸光流转:“当然要涂,她的丫鬟不是说了吗?是王爷给的药,那自然是稀罕之物。”
“三小姐,你还真信静侧妃有这种好心?”春香是决计不信的。
方箐莞尔:“有心也罢,无心也罢,就算是给王爷一个面子好了。”她眼角的余光扫到纱窗外一道黑影。
春香吃惊地看着方箐,而后吞了一口口水:“那奴婢就给三小姐上药吧。”
“嗯——”方箐淡然地点了点头。
瞥见纱窗外的黑影离去,方箐眼中清冷的光芒一闪:“春香,赶紧拿一盆清水,替我将伤口清理干净。”
七日之后,方箐原本可以轻易恢复的手伤,却始终不见好,反反复复,好了又恶化,搞到最后,春香愤愤地砸了静侧妃给的消痕膏。
“一定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在药膏里下了什么东西,那女人说七天时间内可不见疤痕,可是看三小姐手腕上的伤痕,哼——”
方箐无视手腕上的伤痕,她埋头在棋盘上的残局,目光专注而执着。
她等的机会该来了。
她两指捏起一枚棋子,恰在此时,门外有侍卫来报。“启禀王妃,王爷有请王妃一道去宫中参加南方大捷的宴会。”纵然两夫妻的关系剑拔弩张,但家丑不可外扬,场面上还是恩爱夫妻。
“知道了,本王妃更换一套衣衫,随后便到。”她嘴角浅浅勾起,指间的棋子缓缓地落在棋局之中。
侍卫离开后,春香当下替方箐更换上淡雅的柔白罗衫,推着轮椅送方箐到宁王府的大门处,那里站着淳王爷夫妇,宁王御天麒,静侧妃陆仪静。
方箐到达的时候,她的目光淡淡地略过他们华丽的衣着服饰。
相对他们的华丽富贵,方箐就淡雅素朴多了,她觉得这一身舒服简便,但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却是吃惊不小。
她却无视那些关注的目光,朝身后的春香微微颔首,轮椅便缓慢而稳当地在淳王爷的面前停了下来,
“卿儿拜见爹娘,请恕儿媳双腿不便,不能给二老行大礼了,还望见谅。”她神色淡漠,却有礼有节。
淳王爷夫妇简直就是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个儿媳嫁进来从没如此温顺过呢。而后他们赶紧回神托手,叫方箐无须多礼。
“不用,不用,卿儿坐着便是了。”
“多谢爹娘。”方箐淡淡地谢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宫吧。麒儿,帮着卿儿点,她毕竟行动不便。”淳王妃开口道
“是,孩儿明白。”御天麒脸上没什么表情。
春香见老王爷夫妇对三小姐态度改观,心中暗喜,唯有陆仪静,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指甲正揉进掌心中。
※※※※※※
皇宫,肃穆恢宏,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入目之处,极尽奢华之态,琉璃作灯盏,汉玉铺台阶,雕龙青玉盘柱,镂空白玉阑干,楼台高耸,巍峨富贵,亭台小榭,假山流水,一一构造精妙,用料上乘。
黄金盘盏,白银汤勺,翡翠酒杯,印照满桌的山珍海味,色香俱全,勾人食欲。方箐从进场就没说过一句话,即使别人的目光带着怜悯,带着鄙夷,带着痴笑,她都可以一一无视。
唯有一个人,她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
鸾玉辰!
他一身淡雅白袍,在人群中卓然出众,形容俊秀脱俗,月光印照着他的脸,让他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温柔而怜惜的目光从她进场就不曾离开过,让她的心有所触动。
她从食物上移开视线,迎上他淡淡一笑,唇瓣轻启,一开一闭,用无声的语言示意他安心。
鸾玉辰从她唇瓣含笑的无声语言中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他还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而恰在此时,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在席间。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颜色一闪,方箐便感觉到众人矮了她一截。
她安坐在轮椅上,在众人下跪的瞬间,她自然显得突兀,不过这样倒方便她一眼便看清楚了台上的鸾玉凤,皇后是穿大红凤袍的,那么粉红罗衫的那位自然就是贵妃娘娘了。
看她含羞带笑的样子,方箐唇角微扯,又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皇上坐在台上,他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看到了方箐,见到神情怡然自得的她,心中不由地微微一动。
“皇上,今日大喜,惠儿敬皇上一杯酒。”皇后赵惠儿不动声色地将皇上失神的目光转移回来。
皇上御天行温和淡笑:“梓潼也请。”他扬手,一杯酒便落入腹内。赵惠儿柔婉一笑,她一饮而尽,空杯朝对,而后优雅地放下。
“皇上,凤儿也敬皇上一杯酒,庆贺今日之大喜。”鸾玉凤娇柔无力地举高酒杯。
“凤儿不可。你现怀有龙裔,怎可饮酒,换了香茶吧。”御天行目光中多了一份柔软,“看爱妃最近好像消瘦了一些,该多补补了。”他体贴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鸾玉凤的盘盏上。
鸾玉凤面带绯色道:“谢皇上提醒,凤儿一定谨记在心,会多吃一点的。”她边说着,眸光似无意地落在赵惠儿的腹部上。
赵惠儿却柔柔一笑:“妹妹替皇家开枝散叶,确实是辛苦了。皇上,明日让御医多开些养胎的方子,妹妹这身子骨是有些单薄了。”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最近确实有些无力,不过因为想着孩子出生的模样,妹妹就感觉到很幸福呢。”鸾玉凤抚着腹部,露出梦幻般的表情。
赵惠儿凤袍下的指甲划了划,但面上依然温柔和善。她眸光流转,似无意,视线落在席间一声不吭的方箐脸上。
“皇上,惠儿好像看到卿儿也来了呢。好久不见,惠儿倒是有些想念卿儿的绝美舞姿了。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欣赏得到?”
“卿儿的舞姿确实难得一见,不过可惜了。”御天行看着席位上双腿不得动弹的方箐,眼睛里的光色黯了黯。
“也是哦,听说前段日子被宁王杖责三十大板,今日还要进宫强颜欢笑的参加宴会,真是辛苦她了。”赵惠儿笑着看向鸾玉凤,“不过卿儿除了跳舞优美之外,琴技在王朝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可否有幸听一曲?”
鸾玉凤暗中恼怒皇后动不了她,便打她妹妹的主意,面上却不见风云:“皇上,请怜恤卿儿双腿不便,还是不要让她劳累了。”她笑着撒娇。
赵惠儿却送上一句。
“皇上,难得今日众臣言欢,卿儿那么好的琴技,要是让众臣一饱耳福的话,惠儿相信,一定会给宴会增添喜庆之意的。”
“皇上,还是不要——”鸾玉凤还想说什么,御天行已经挥手开口了。“宁王妃可在?”
“三小姐,皇上叫你呢。”春香用手撞了撞吃得格外用心的方箐。
叫她?方箐讶然地停著,吩咐道:“推我过去吧。”
春香缓缓地推着方箐停在御天行面前。
“鸾玉卿参见皇上。”她让春香搀扶着,想要从椅子上下来行礼,御天行却挥手道:“宁王妃不必多礼,朕念你双腿不便,你坐着便是了。”
“谢皇上。”方箐淡然地坐回椅子上。
“宁王妃,朕知你琴技非凡,今日南方战事大捷,百官同庆,不知宁王妃可否弹奏一曲,为庆贺宴会增添色彩?”御天行眼眸中含着一丝丝的期待。
“皇上,请恕臣妾不能弹奏。”方菁却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了,众臣一篇哗然,御天行被当场驳了面子,自然龙颜不悦,正欲发作……
春香却突然红着眼眶跪下:“皇上,奴婢斗胆请皇上体谅,并非王妃不肯,而是王妃确实不能。皇上请看——”春香突然将方箐的衣袖卷起来,扯掉了她手上的绣帕。
触目惊心的伤口,那裂开的疤痕,还沾染着血色的皓腕,就这样明晃晃地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皇上御天行面有惊色。
“大夫说过,王妃的手腕筋骨挫伤,从今往后都无法动琴,请皇上开恩,不要责怪王妃。”春香磕头道。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方箐的意思,三小姐得了忘魂症,根本就不会弹琴了。
御天行黑着的脸逐渐地平缓下来,他默然地挥了挥手:“退下去吧。”
“谢皇上。”春香起身,立即将方箐推回原位。
众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御天麒,而方箐由始至终都没多说一句话,她淡淡地任由春香将她的手腕重新包扎起来,再默默地拿起筷子,无声地享用。
鸾玉辰看着这样的方箐,他温润如水的眼瞳里有红色的光芒晃动着,他目光如电,犀利地望向席间的御天麒。
他那可爱天真的妹妹,偶尔会使小性子的妹妹,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没有活力,没有灵气,只剩下麻木的冷然表情。
他手中的翡翠酒杯,蓦然碎裂开来。
冲动的他,看着御天麒跟陆仪静浅笑柔语的样子,他的胸口就有无名之火冒上来。
激怒下的他不顾场合,跑过来一拳就将毫无防备的御天麒打倒在地。“御天麒,你欺人太甚!你害我妹妹双腿不良于行还不够,你还害她连手都废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你凭什么将卿儿的一生给毁弃了,你凭什么?”说着又击出一拳。
这一次,御天麒有所防备,鸾玉辰的拳头落空了。
席间哗然。
“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御天行本就心中不快,如今见鸾玉辰再次搅了宴席,他面上神色更加不善。
龙颜大怒,鸾玉辰跟御天麒赶紧双双跪下。
鸾相诚惶诚恐地向御天行谢罪道:“皇上,罪臣实在无颜留在这里,请恕微臣带着孽子先行告退,罪臣一定会好好对他惩戒一番。”
御天行绷紧着脸,眼睛里含有深意。
鸾玉凤生怕大哥触怒龙颜,她忙在旁劝解道:“皇上,念在鸾大人一片怜妹之情以及今日喜庆之宴的份上,还望皇上格外开恩。”
御天行扬眉微动,他的视线略过他们的肩,看向席位上从容自若的方箐。为何这个时候她还能淡然处之?
他眼波微漾,忽然嘴角微扬:“宁王妃,此事因你而起,你说朕应该如何评判呢?”
又扯上她了?方箐轻轻叹息一声,而后让春香推动轮椅,来到君王面前。
“鸾玉卿拜见皇上。”她淡漠道。
“免礼。”御天行眼里晃过一副看好戏的趣味,“宁王妃,你可以告诉朕,朕该如何处罚他们才好呢?只要你说得出来,朕就按照宁王妃的法子处罚他们。”
身处这座皇城里的人,为何个个都心思如狐呢?
方箐低垂着眼:“启禀皇上,鸾玉卿没有良策来处罚他们,却有令众臣满意之方。”
“哦?说来听听。”御天行盯着她淡漠的脸庞。
“既然此事因鸾玉卿而起,自然由鸾玉卿而结束。皇上不必处罚他们,因为罪在臣女,自当由臣女一力承担罪责。所以臣女斗胆叩请皇上,就让臣女前往香山灵佛堂斋戒一年,为王朝百姓安康而祈福,为落月王朝千秋万世而祈祷。”方箐一番言辞落下,满朝惊诧。
御天行眼中亦有惊色:“宁王妃,你当真要如此处理?”
“鸾玉卿绝无欺君之意,还望皇上成全。”她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么朕就——”
“不可以,卿儿——”鸾玉辰以为妹妹万念俱灰,才会生此念头,他痛心地反对道。
方箐却冷冷地看着他:“鸾大人,今日若非你造次,哪来现在的事情发生。”
“卿儿——”鸾玉辰震惊了。
“还请皇上成全,臣女甘愿领罪。”方箐不再多看鸾玉辰一眼。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鸾玉卿吗?
御天行深看了方箐一眼,而后他扬手一挥。“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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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黑子白子对持的局面,被突来横扫的修长玉手挥落地面。
棋盘一空,方卿抬眸望进一双幽冷痛恨的眼瞳中,接着她的下颚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方箐心中一惊。他难道看出来了?“宁王爷,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你还装什么糊涂,你故意不让伤口好转,故意表现得乖巧无辜,故意刺激鸾玉辰动手,为的就是等这一天,等着皇上的那一句,不是吗?”御天麒抓起她手腕受伤的的右手。
他恨这个女人,恨她潇洒若风,挥挥袖子就可以走人了。更恨自己,竟然无法跟她一样云淡风轻地看待这件事情。
方箐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狼狈,微微凝了眉。
她自以为被人看穿这件事情,怎么样也要过段日子,想不到从皇宫一回到宁王府,他便看穿了她所做的一切。
他,果然有很精锐的心思,看来是她低估他的智慧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突然对陆仪静起了怜悯之心。
如此精明霸道的男人,一旦被他知道有人欺骗他的话,尤其是他越在意的人,她不敢想象他会如何处罚那个人。
“为什么不说话?”御天麒受不了她的沉默,受不了她冰冷的态度。
方箐轻轻一叹:“宁王爷,你都猜到了,那么,我还需要说什么呢?”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御天麒更为痛恨,恨不得捏碎这个女人。
“吱呀……”房门被推开,门外站着包好行李的春香,还有一个丰神玉润的温柔少年。
他温润的眼瞳,那清透的光芒,淡淡地扫向她的脸庞。
方箐淡漠的神情忽然有些破碎了。
“大哥?”她惊诧的叫道,她在皇宫殿内如此对他,他为何还会深夜赶来,此刻她心中竟然有些惊怕鸾玉辰听到刚才的对话。
“卿儿,大哥知道你并不想见我,但是你就要上香山灵佛堂了,就让我这个做大哥的送你一程,不要拒绝,好吗?”他翩翩走到她的身侧,温柔地抱起她。
她感觉到自己眼中竟然有湿润的感觉,她拼命地压抑着,“好。”她咬唇点了点头,不让泪水滑落。
鸾玉辰抱着她,走过御天麒的身边。御天麒阴狠地看了方箐一眼,那一眼,方箐明白,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到现在,他也该明白,她也是不会待以坐毙的。
鸾玉辰抱着方箐出了宁王府,他轻柔地将方箐安置在马车上。
“知道吗?卿儿。”他沙哑地开口,“你在皇宫宴席上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大哥真的很伤心。可是卿儿,如果我这个大哥在你眼中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话,那么你就尽量利用吧,大哥很高兴。”
他跳下马车,回头深看了方箐一眼。
方箐看着他那落寞消瘦的身影在黑夜中逐渐地消融至不见。她眼中一直隐含的湿润,突然汇聚成圆润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眼眶内滚落下来。
原来,大哥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