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夏是被人一脚给踹下床的。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没清醒过来,就听一声气急败坏的爆吼平地响起:“桃夏,你怎么又跑到我床上来了,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桃夏定定看了那人半晌,才道:“你是女的?”
那人瞪眼:“屁!老子是男人!”
桃夏认真道:“是男是女跟屁没关系,要看屁股前面有没有长东西。”呼喇一下嘴边的哈喇子,闭着眼睛爬上床,回笼觉去也。
某男只觉腹部气血翻腾,咬牙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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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崖庄的晨钟敲了三回后,桃夏才迷迷瞪瞪得坐起身来。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平静温暖得叫她更加不知今夕是何年。
抬头木然环顾一周,梳妆台上一只素净的花瓶里插着几枝粉红的桃花,旁边摆着雕花古镜跟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显然是女子闺房。整个房间简约却不失古朴素雅,干净整洁得连一丝灰尘都找不见——显见此屋的主人品味虽是中上,却绝对是个洁癖。
桃夏看着这场景熟悉而又陌生。
她的脑子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这是那颗豆芽菜小妖精的屋子。
至于那位雄性生物为什么会将自己的房间布置成女子的闺房,桃夏不予置评。
她懒洋洋得打个哈欠,正巧看见铜镜里的少女——一副未长开的团子脸上镶嵌着实在平凡无奇的五官,真真貌不惊人。一定要挑出来点什么对得起观众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双眸子比较清澈可人。可惜,现在里头满是眼屎。
桃夏撇撇嘴:她现在其实是一株烂桃花儿幻化成的妖精吧?
为什么要强调现在呢?因为桃夏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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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夏前世是因心脏病突发而死亡的。
虽然她才二十三岁,但她一点都不难过。
因为她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她出生时,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一年。
如此说来,她还偷了二十来年的光阴。
恩!有赚不赔,该偷着乐了。
父母也不是很难过,毕竟早有准备。况且桃夏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就算女儿没了,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的,他们还有义务照料那个才不到十岁的小儿子。
桃夏走得轻松,毫无挂念。
可是,不久后,她就知道错了,还是大大得错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可是死后,她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她以为会有黑白无常来拘她,然后按照正常的程序,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再轮回转世。也许下辈子,她会有一颗健康的心脏,然后安安乐乐的老死。也许,她还能成为一个老人精!
事实上,不要说地府了,就连黑白无常的影子,她都没有瞧见。
倒是耳边一直传来遥远的声音,恍惚而又直达心底:回来,回来……
那好似情人间的轻声呢喃彷佛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似思念、期待,又像悲恸甚至绝望……
这声音让桃夏本来就不强壮的心,痛的一阵一阵窒息。
她闭着眼睛,直觉得沿着声音的方向飘荡,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飘过了多远距离,只知道再睁开眼睛时,她的面前站了一个花衣的男人,飘渺漂亮得极不真切。
那人微笑得摸了摸她的脑袋:“五百年了,你终于化成了人形,也不枉我天天给你叨念佛语的一番苦心。只是这时间是不是忒长了点,你这株桃花妖的悟性也着实差了狠些吧?”
桃夏愕然半晌,才消化了这人的话语:所以说,她跳过了孟婆汤奈何桥的过程,直接转世了?还从人转成了妖?还是个500岁的老妖怪?
所以,虽然过程与她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结果却让她猜中了——她真成了老人精?
桃夏囧着脸,默默得扭过头:果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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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夏顶着荷叶,猫着腰,蹑手蹑脚得来到乐场,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处。
乐场上方飘扬着空灵而又纯净的琴声。
同排的绿衣青年抱着胸,竖着眉毛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你以为一叶真能障目?天真!”
桃夏坐到位置上,指着荷叶淡定道:“不好意思,这是用来遮阳的。”随后摇了摇手指,“一叶障目?小豆芽,这种传说你也信?”
某豆芽菜小妖精此日内第二次吐血:“收起你那鄙夷的眼神!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师兄!”
桃夏从善如流:“小豆师兄早。”
豆冦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你敢不敢把那个‘小’字去掉?”
桃夏乖乖摇头:“不敢,小豆师兄。”
豆冦炸毛:“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桃夏,我警告你,下次你再半夜闯进我的房间,我打你个半身不遂。”
“小豆师兄,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既然喜欢我到一定要赡养我下半辈子的程度,可以直接去跟师父提亲。你知道的,我很听师父话的。”桃夏捂脸,害羞状。
豆冦深呼吸,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而且,”桃夏四十五度仰头很忧郁:“小豆师兄,你这样说会叫别人误会的。你这个姿色,我就算想采阳补阴,也是需要勇气的。”
豆冦脑子里叫做“理智”的神经“卡擦”一声彻底断了,暴起掀桌:“勇气个毛?提亲个毛?你照镜子看看,就你那张脸,那个身材,说你是妖精还真是侮辱了妖精这个词!”
桃夏拉拉他的衣角。
豆冦一把挥开:“拉什么拉?惭愧了?想要道歉了?我告诉你,晚了!”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桃夏乖宝宝样双手扶膝,十分纯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动静太大,师父盯了你很久了。”
豆冦头皮发麻,转头就瞧见他家师父、归崖庄的主人,花无崖同志正笑吟吟得看着他。
豆冦蔫了,他家美人师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笑得愈平静,说不定他心中的怒火其实是愈加的熊熊。
果然,花无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掀桌么?看来精力过盛了。禁法术,挑水,一百缸。”
豆冦张大嘴:“一百缸?”他家师父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花无崖笑得一脸温和:“二百缸。”
豆冦立马立正转身,一脸大义凛然,挑起水桶,“嗖”一声就不见了人影,扬起阵阵冷风,掀起桃夏的裙角。
桃夏满目遗憾:“啧啧,这速度,不去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真是可惜了。”
前座的二师兄胡离回头一笑:“小师妹,你又暴露了,也很可惜呀。”
花无崖的声音适时响起,印证着二师兄的发言:“桃夏,你早课又没上?你这惫懒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