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街上人声鼎沸,人人翘首以盼,就为了一睹美人芳容。
百姓一早得知云岫会来相国寺祈福三日,一早就把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争先探视凤辇之中静然端坐的女子,微风中,轻纱飞扬,风华绝代的一张脸若隐若现。
相国寺的门口,云岫扶着锦绣的手,在百姓惊艳的目光中步下凤辇。
阳光下,她倾城华贵,仪态万千,目光平和得犹如一面宁和的湖面。
相国寺的后院有一片桃花林,云岫不自觉地走到那里,如今蝗灾已经解决了,夜若寒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云岫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资格与他肩并肩,携手看尽人间景色。
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怅然,转身出了桃花林。
入夜,云岫躺在软榻上,鼻息间,有一丝淡淡的清甜香味,从枕头上丝丝缕缕地传来,似有若无一般。她觉得好闻,深吸一口,顿然觉得困倦,眼睫微垂,沉沉睡去。
四周肃然无声,漆黑一片。
整座相国寺甚是安静。
清晨,锦绣看到守在云岫房前的侍卫全被人迷倒在地,她手中的水盆摔落在地,发出尖锐的声响,惊飞停在菩提树上的雏鸟,也惊醒了昏迷倒地的侍卫。
锦绣眼底寒光一闪,推门而进,却见床榻上的女子衣裳凌乱,而且断气多时。
锦绣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跪在地上。
整个相国寺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只不过这一刻,众人都沉寂在死亡的恐惧里,堂堂皇妃被人凌辱而死,所有的人都要给她陪葬。
夏日的清晨,阳光温暖,在相国寺的厢房里陡然凝滞如冰。
蓦地,一个满脸胡须的侍卫大步走到云岫的榻前,却被锦绣拦住了:“你想干什么?”
那侍卫站在她的面前,墨青色的衣袍沉闷庄严,神情却有些戏谑,他双手环胸:“姑娘,娘娘死于非命,这里所有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锦绣的目光骤然颤了颤,冷声问道:“那又如何?”
“只要找出娘娘的死因,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的生机。”
锦绣惊疑不定地审视着络腮侍卫,他长相一般,但是,他的身上仿似又一股不可忽视的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犹如洒了星辰的海面。
锦绣被这侍卫眉宇间清华邪魅的气质看得怔然,他这般镇定,令锦绣有些讶异,她转开目光,轻笑道:“你既然这么怕死,就不该入宫当差。”
络腮侍卫靠近云岫的时候,浓浓的脂粉味扑鼻而来,他神色倏忽一变,定定地看着云岫,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深笑:“可能最后救你一命的人,就是我这个贪生怕死的人。”
锦绣看着那侍卫骤然微变的面色,也微微敛神:“有何发现?”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络腮侍卫摇了摇头,就在他要弯身抱起云岫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本宫的房里干什么?”
话音落地的瞬间,众人面面相觑,络腮侍卫连忙回头,直直地看着云岫:“你是景妃娘娘?”
云岫看了络腮侍卫一眼,眼底掠过细碎的微光,她一步步走到榻前,看着床榻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心口一滞,连忙拉过女子身旁的锦被,盖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上:“怎么回事?”
锦绣一瞬不眨地看着云岫,清秀的眉眼,微微蹙起:“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在众人面露惊诧的这一瞬间,云岫的目光锐利冷沉,那女子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看得她有些惊然。
云岫转开目光,清淡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冷意:“你觉得本宫应该在哪里?”
锦绣看看云岫,又看看床榻上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就把事情简单地跟云岫说了一遍。
云岫望着一屋子的人,这里除了侍卫和相国寺里的僧人,还有五个宫女,可她明明记得,随行的宫女有六人。
她眼中寒意更甚:“如果本宫没有猜错,她应该是这次的随行宫女。”
这般敏锐的洞察力,令络腮侍卫有片刻的愕然,他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刀,在女子脸上轻轻一划,果然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面具掀开,是一张苍白清秀的脸,锦绣认得她,这宫女刚进凤华宫不久,锦绣看她伶俐聪明,才让她一起来相国寺伺候云岫,不想害了她一命。
络腮侍卫收好短刀,笑道:“娘娘好谋划。”
“你什么意思?”
“你早知流风会夜闯相国寺,所以一早就让她假扮你,呆在你的房间。”
这侍卫如此无礼,不禁让云岫震怒:“一派胡言,本宫根本不知道流风是谁。”
“流风恶名昭彰,四处作恶,你会不知道?”
这侍卫的话一点一点地落在她的心上,很浅淡,淡得像山间的清水,可是却是那么地凛冽。
在这之前,就算云岫不知道流风到底是何人,眼下这情形她也略知一二,暂且不管这采花贼是不是流风,但是云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来相国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云帝这么做,绝非一时兴起。
如果昨夜呆在这个房间的人是她,那么现在躺在这张床榻上,死于非命的人就该是她了。
是啊,死的人本该是她,为何最后她安然无恙了,却牵连了一个无辜的人?
她和云帝也有过生死相依的时光,为何现在他要像夜若寒一样,以她为饵,好成全他的如画江山?
云岫的心隐隐作痛,然而,她忍了下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她目光清亮:“如果本宫有心让她无辜枉死,就不会让流风跑了。”
络腮侍卫就站在云岫的身边,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流风以一招踏雪无痕名震江湖,放眼天下,他的轻功无人可匹敌,而且他独门的迷药更是出神入化,只要是他看上的,从来没人能逃脱,娘娘可是第一个。”
云岫手拿人皮面具,质问道:“你把他说的这么厉害,这人皮面具,连他都不曾察觉有何异样,你觉得本宫有这个本事吗?”
络腮侍卫被云岫问得哑口无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云岫把人皮面具攥在手心里,冷若冰霜,“你办事不利,连累别人无辜惨死,竟还来指责本宫冷血无情,你真是皇上的好臣子,本宫若是靠你来保护,下一个无辜惨死的人岂不是本宫了?”
一时间,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
云岫生气的时候,自有一股凛冽的寒气,摄人心魄,那络腮侍卫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锦绣敛眉,在一旁小声说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宫吧。”
“皇上下旨要本宫在相国寺祈福三日,今天才是第一天,若本宫就这样回去,不是抗旨欺君吗?”
“但显然这些人根本保护不了娘娘,皇上一向宠爱娘娘,必不会责怪娘娘。”
云岫冷笑一声,蓦然拿起榻上的枕头闻了闻,并未有昨晚她闻到的那股清香,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云岫忽然抬眸看了络腮侍卫一眼:“你马上给本宫找一坛梨花酿来。”
然后附在锦绣的耳边嘀咕一阵。
锦绣张大了嘴巴,看着云岫眉睫沉沉的样子,唯有领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