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岫怔怔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倾城倾国的绝色,神色凝重。
她低笑:“纵使我长得再漂亮,那又如何,始终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云岫低头,眼中忽然渗出一颗清泪,挂在眼角,迟迟不肯落下,犹如一颗晶莹的泪痣,透着淡淡的凄凉和悲戚。
忽然,云岫惊觉有一道微凉的风,拂过她露在空气中,那半截莹白的颈背。她倏地站起身,却被来人捂住口鼻,那人大袖一挥,烛火尽灭,而她亦被塞进衣柜之中。
黑暗中,云岫大气不敢喘,她的鼻尖传来淡淡的幽香,极为熟悉。
她缩在衣柜之中,透过那一点缝隙,借着月光,她看见寝殿中白纱飘然,于寂静之中,更添诡异。
云岫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睁着眼睛,惨白的月光之中,她看见有一道黑影在地上逶迤,正往她的床上移去。然后,有一双手掀开了幔帐。
她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云岫闭上了眼睛,心中荒凉一片,软软地倒在柜中那个人的怀里,那人抱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竟有一丝真挚的关怀。
寂静中,云岫听见一声沉闷的低吼,然后是冷剑没入血肉,穿透骨头的声音,那么地冷然,阴森。
剑光闪过,云岫睁开眼睛,极安静地看着寝殿中发生的一切。
“流风,想过自己有这么一日吗?”
声如金玉,是白青辰。
流风回过头,冷剑的那一头,是白青辰凛然的眉目。
他勾唇邪笑,一掌推开了白青辰,竟以内力相逼,震出了身体里的冷剑。
流风的额头渗出了层层的冷汗,他握着肩头,敛下了眼中的恐慌,笑道:“凭你也想抓住我。”
白青辰从地上站起身,大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我在剑上涂了百花软筋散,你刚才用内力强行把剑逼出来,已经加快了毒素游走的速度,你大可以试试,是不是觉得全身无力呢?”
“你。”话还没有说完,流风便软软地瘫在地上,他弯着身体,耳朵贴近地面,听见了一阵规律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愤慨中,大殿灯火通明,他眼睛所望的那个方向,正好对上了衣柜中那一双沉寂冷幽的眼。
云岫看着御林军冲进来,看着流风被带走,心中好像潮涨潮落一般起伏,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是心底的那点凉意,那么深刻。
“王爷,你说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美貌如花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甘愿丑化自己,你说他想要什么?”
云岫打开衣柜,从里面走出来,眼风扫过衣柜里的人,那人的姿容妖娆妩媚,明艳夺目,正是夜玉寒。
夜玉寒哂然一笑,来到云岫的身边,含情的桃花眼如一片潋滟的水光,他笑着将她圈进怀中:“要么是色迷心窍,要么……就是喜欢那个女人。”
四目默然相对,空气里浮动着一丝丝的暧昧,迷离如线。
云岫怔然,眼底的情绪千转百回:“那王爷是哪一种?”
对上云岫澄澈如水的眼眸,夜玉寒的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似还有一分的狼狈:“在相国寺,你既然认出我来,为什么还要戏弄我?”
相国寺中,那个络腮侍卫正是夜玉寒,他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云岫本该感激与他,只不过夜玉寒并非池中之物。他的风流不羁,荒唐放纵,还有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这些,云岫至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帝王之家人人深不可测,她不能掉以轻心。
云岫将眉梢微微地扬起:“王爷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夜玉寒更用力地抱紧了她,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本王就是想让你做本王的女人。”
他鼻息间的呼吸喷在云岫的脸上,和着他身上高贵的龙诞香,让云岫的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
云岫挣扎地逃离夜玉寒的怀抱,待她安定了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王爷不用白费心思了,云岫不是雪妃娘娘。”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跟夜玉寒提起雪泠,夜玉寒倏然变色,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仿似被人狠狠地捏碎,他静静地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欲语还休的眼神,我见犹怜。
他几乎快要忘记了雪泠,是因为最近和云岫走的太过亲近了吗?
夜玉寒心慌意乱,云岫的一句话像一记火辣辣的耳光,让他悔愧不已。
夜色沉静。
寝殿中杏香氤氲,云岫自袅袅萦绕的香气中望着神色凄然的夜玉寒,她的眼深邃得如夜色下的深海,她说:“这个后宫,能相信的人果然只有自己,连曾经深爱的人都可能背叛自己,雪妃娘娘真是可怜。”
夜玉寒眼中一贯温润的目光都变得冰凉,深沉地看着她,原来他不笑的时候,和云帝一样的可怕。
“四皇兄抛弃你,云帝利用你,比起雪泠,可怜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云岫面色微变,她转身,踏着月色慢慢走到屋外的廊下,背对着夜玉寒。
今夜,月色清朗,她静静地仰头看着。她曾以为只要自己不要再想起过去,就可以忘记一切,她让自己变得狠心,以为从前的快乐就会回来,她为自己布了一个又一个的局,却一再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云岫的声音中竟有几分的飘忽:“过去的,我都已经忘记了。”
夜玉寒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没有冷漠,也没有嘲讽,他问:“真的忘得掉吗?”
云岫盈然而立,岑寂的双眼忽然有泪:“我从小就流离失所,那一日遇上若寒,我以为他就是我要等的人,我以为终于有个人能免我颠沛流离,三年转瞬即逝,我还是孤身一人。”
眼角的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是软弱的人,不知为何,再想起往日那些时光,才发现,不算计的时候,不逃避的时候,竟然会心痛。
可是,她明明说过她不恨的。
风吹起她的发丝,有些凌乱,云岫忽然笑了:“每当我孤身一人的时候,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梦,以为梦醒了,一切就过去了。可是,当我也变得和夜若寒一样的时候,才发现最痛苦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夜若寒。”
“你不恨四皇兄吗?”
夜玉寒的声音在静寂的大殿中回响,就像是是一阵阵的暮鼓晨钟响彻在心里,原来人是需要自我麻痹的。
云岫回首:“有些事情也许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但是,人生短短数十载,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起。”
“你知道为什么雪泠甘愿长居水泠宫,此生再不愿踏出宫门一步吗?”夜玉寒的声音低哑晦涩,目光平静如初,望着沉静的夜色,隐隐有着一丝锥心的痛意。
“如果不开心,在哪里有分别吗?”
“让我给你说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