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玉寒没有忘记他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云帝。
在遇见雪泠之前,他还是风流倜傥的玉王爷,对很多人说过一样的绵绵情话。
而雪泠,艳冠云都,却只是青楼女子。
“那一天,我在烟雨楼喝酒,不经意间看见雪泠站在二楼的楼道上,浅笑盈盈地看着楼下的大堂,就是那样一个浅淡的笑容,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后来,我们相惜相守。”
说到这里,夜玉寒顿了一下,缱绻的目光饱含深情,他柔和地凝视着云岫:“知道吗,有时候,你笑起来特别像她。”
云岫回望着夜玉寒,心里涌起一丝难言的凄凉,雪泠虽不如她风光,但有一点是云岫怎么也求不来的,那就是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摇头道:“不,我和她不一样。”
夜风冰凉,吹动夜玉寒的衣袍,翻飞如云,他的眼神一下子深邃了很多,轻轻转开目光,回忆如水。
再后来,一切都变了。
夜玉寒的声音好像穿越了时光,千山万水一般地远。
“后来,雪泠被云帝看中,他明知我和雪泠的关系,却以南蛮人凶悍好战为由,要我镇守南疆,等我回朝之后,雪泠已是帝王身边的宠妃。我不甘心,一怒之下与云帝反目成仇,我精心策划了三年,却在挥兵逼宫的前夜,雪泠来找我,她以死逼我退兵,甘愿长居冷宫,亦不愿跟我走。”
云岫的心头重重一震,命运通常都是这么地残酷,再深的情意亦如镜花水月,梦一场。
她侧头,看见夜玉寒的眸光之中有很深的悲凉。
“所以,你恨雪妃,你恨她有负于你?”
夜玉寒默然,他漆眸沉沉,深不见底。
云岫垂眸,眼中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清光:“你只记得她对不起你,为何不想想她为什么不愿跟你走?”
夜玉寒不由地怔忡,静默半晌,才道:“欢场女子皆薄情。”
云岫想不到夜玉寒,雪泠,还有云帝,他们之间会有这段纠葛,她更想不到云帝和夜玉寒都爱雪泠这么深,到最后,云帝选择了淡忘,夜玉寒则选择了恨。
“她甘愿你恨她,也不愿世人提起你的时候,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乱臣贼子。更不愿你以卵击石,死于非命。”云岫的眼中有沁凉的哀伤,“夜玉寒,真正被辜负的人是她,你不懂她的爱,你不配她的爱。”
夜玉寒心弦震颤不止,他睁大了眼睛,呆滞在那里,无法言语。云岫的话带给他太多的震撼,他的心里渐渐清明起来,这么多年,他错怪了雪泠这么多年。
许久,夜玉寒负手立在廊下,眼泛泪光。
夜色太静谧,任何轻微的一点声响都分外的清晰,静默之中,云岫听见他唇边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但你最恨的人……是皇上。”云岫神色平静,只是那双眼睛晶亮而幽深,“你也要他一尝生不如死的感觉,所以……”
“所以……”夜玉寒侧过身看着云岫,面色平静,“曾经,你只是我用来羞辱和报复云帝的棋子。”
“曾经?”云岫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情绪,“我不觉得我们现在是朋友,我更不觉得以后我们也会是朋友。”夜玉寒的眼底倒映出云岫神色里的淡漠,恍惚中,他想看透云岫,想看看她是怎样的人。
他说:“对不起。”
云岫转开目光,外间月影婆娑,她的眸光也似月色幽冷:“本宫的心不在王爷的身上,王爷的虚情假意,本宫自不会放在心上,何况本宫铁石心肠,不是谁都能伤到本宫。”
“云岫,你很美,也很漂亮,但你不适合皇宫,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
“本宫与王爷并无交情,是去是留,不敢劳烦王爷费心。”云岫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波澜,她淡淡地出声,“夜深了,王爷请回。”
夜玉寒望向云岫的目光中有一丝的怜惜,他深深地看了她片刻,黯然地转身离开。
这世间本无公道,若不想任人鱼肉,只能不断地让自己强大起来。
我不会再那么地笨!云岫在心里暗暗发誓,唇角紧抿,神色清冷如霜。
当夜,她身披黑色斗篷,悄悄地前往死牢,却在大牢门口看见狱卒横躺一地。她目光一寒,疾步跑向关押流风的牢房,看到一个黑衣人正撕开流风肩上的衣服,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药箱。
从身形上看,是个女子。
云岫悠闲地站在牢门外,不动声色地轻笑:“想不到你这样的人,竟也有女子为你以身犯险。”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黑,那黑衣女子飞身掠过她的眼前。死寂的牢房中,除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狱卒,就只剩下她和流风两人。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清香,云岫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味道,云岫曾在相国寺闻过一回,再也忘不掉。
她并未转身去追那黑衣女子,也未惊动任何人,她缓步走到流风的身侧:“你怎么样了?”
月色如银,流风看见黑色斗篷之下,是一张倾城绝代的脸。他勾唇,冷冷一笑:“自古祸害遗千年,像我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云岫呵呵地笑起来,目光顿在他裸露的肩膀上,那道伤口很深,皮肉外翻,看起来有些狰狞。她蹲下身,目光在药箱之中扫视一圈,拿起一个瓷瓶:“是这个吗?”
流风的目光在瓷瓶上稍作停留,既不要头也不点头,道:“我的死活与美人你何干?”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云岫亮如寒星的眼眸,已知道这个女子实在是狡猾如狐。
云岫微微勾唇,将整瓶药粉全都倒在他的伤口上,声音平淡如水:“本宫那日放你走,为什么你就是不死心,还要回来?”
流风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他暗暗咬牙:“那你呢?你贵为皇贵妃,金枝玉叶,来死牢这种地方也不怕晦气。”
云岫愣了愣,然后将手中的纱布用力地打了个结,痛得流风差点将她扔出牢房。
“还不全怪你,若不是你色胆包天,如今你已是我凤华宫的座上宾,本宫何须趟这次浑水。”
流风将眉挑起,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不慌不忙道:“美人的意思是要救我出去?”
云岫直起身:“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刚才为你疗伤的女子是不是你的师妹,飞舞姑娘。”
流风的眼神微微一闪,嘴角忽而上扬,从云岫这个角度看过去,真真的俊美无双。只可惜他眼中的那一点邪肆的坏笑,让云岫的心情霍然一沉。
他说:“可能是我的某个红颜知己,我还来不及问,你就把她吓走了。”
敢孤身闯进皇宫死牢的女子,当真会被她吓走?
云岫若当真相信了他的话,那么,她又如何让自己宠冠六宫,唯她独尊?
她皱眉:“她可以杀了本宫,也可以挟持本宫,她明明可以救走你,为什么她不那么做?”
流风将双目垂下,又抬起,笑容戏谑:“娘娘想知道,应该去问她。”
他答应过黑衣女子,不告诉云岫她的身份,因而她也便不知道黑衣女子这么做都是为了她,若黑衣女子真挟持了她,以她的身份难免招人话柄,诬陷她其心可诛,届时,云帝再是护她,也保全不了她。那样,黑衣女子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那么多人的无辜枉死,不就都没有意义了吗?
云岫是真的有些动怒了,道:“你若肯合作,本宫尚可救你一命。”
流风嘴边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深深地看着云岫,目光幽深难辨:“娘娘打算如何救我?”
“这世上,能在皇宫里活命的男人,除了御林军,就是太监了,以你的恶行,恐怕太监更适合你。”
“那我情愿去死。”
“若你就这样死了,你不觉得冤枉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吗?”云岫在他的身边踱了两圈,神色邪佞如鬼魅。
流风眸色冰冷,一瞬间,却波澜不起,云淡风轻道:“那我的生死就交给你了。”
云岫缓缓地笑起来。
云帝,琼妃,你们谁欠我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和你们清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