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进了屋子,屋子正中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光风霁月”。这光风霁月是政治清明之意,是个实实在在的好词,不过,我倒觉得这整间屋子加起来也衬不上这块匾。
纯金雕花的三足香炉,连扇的和田玉雕牡丹的四扇屏风,花梨雕鹤纹琉璃碧纱橱,釉色极佳的双龙柄联腹传瓶……有哪一样和清明沾了边。
连一个小小的淑仪宫尚且如此,何况皇上皇后贵妃的寝宫了。
“慧淑仪娘娘接赏了。”
听着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我与环儿一同跪在正堂,准备迎接皇上这迟来的“聘礼”。
片刻,这“霁月轩”便热闹了起来。一位公公站在我的前面,念着他手里的黄色卷轴。每念一句,便有人端着对应的东西进来。
“皇上赏,彩绣绫罗十匹。”
“皇上赏,刻丝祥云玉锦月华裙,缕金牡丹广绫石榴裙,弹墨蝶纹雨花锦对襟宫装,彩绣藤纹菱锦斗篷各一件。”
“皇上赏,烧蓝玫瑰金钗一对,酒金珠蕊海棠绢一对。”
“皇上赏,海棠血如意一对。”
……
“皇后娘娘赏,太监四名,小北子,小广子,小路子,小福子。”
“皇后娘娘赏,宫女六名,知孝,知悌,知忠,知信,知礼,知义。”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本是做人的“八端”,皇后娘娘赏我六名宫女,却独独缺了廉耻二字。她这莫不是在警告我,不要不知廉耻。人不到,便已经给我来了个下马威,看来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个狠角色。
“慧淑仪娘娘,还不快领赏谢恩。”
“谢皇上赏,谢皇后娘娘赏。”我站起身,“环儿,送公公。”
转眼,这“霁月轩”里便多出了十个人。
我来回踱着步子,打量着眼前的十人,终于在他们面前站定。
“皇后娘娘把你们安排到我的‘霁月轩’当差,自是咱们的缘分。以后若是你们觉得我这主子没出息,自己找着了更好的去处,人往高处走,你们若是想离开,我也决不会拦着你们。不过,现下你们还是在我这儿当差,我这人最见不得背叛,倘若日后有谁背叛我,那我定不会放过他。若是你们能忠心于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我这话一落,他们便齐齐地跪在了面前,“奴才(奴婢)一定誓死效忠娘娘。”
他们中间,有九人是低着头说这句话的,只有那个叫知礼的丫头,始终抬头看着我。
“你们起来吧。”我走到那个叫知礼的丫头面前,“你叫知礼是不是?”
“回娘娘的话,奴婢叫知礼。”这丫头的五官倒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干干净净素着的一张脸,穿着粉蓝色的留仙裙,看起来甚是乖巧。
“以后,你和环儿一样,做我的贴身丫鬟,你可愿意?”
“是。奴婢多谢娘娘抬爱。”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
“环儿,知礼,这屋子里闷得很,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是。”
走出“霁月轩”,这外面的空气也不比屋子里新鲜多少,想来,是这深宫之中本就肃杀压抑,呼吸不到半点自由的空气。
“知礼,这宫里我也不熟悉,也不知,哪里能见些花花草草。”
“娘娘,前面,便是雨花台了,平时,娘娘们,都在那儿赏花歇脚,这个时辰,那儿想必也清静。”
“你到前面,去给我带个路吧。”
这雨花台倒真是个清静雅致的好地方,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丝毫看不出此时已经入秋,竟像极了我印象中的世外桃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久在城市里生活,真是难得一见这样的景观。我不禁觉得,要是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也莫不是一件好事。
踏于石板路上,慢慢前行。忽然,一连串箫音飘进我的耳朵里,不知为何,这箫声,让我有种如沐凄凄苦雨的感觉。
“知礼,这箫声,是从哪里传来的?”我回头问着知礼。
“回娘娘,怕是玉衡公子又在前面的凉亭里吹箫。”
“这宫里怎会有人自称公子?”
“娘娘有所不知,这玉衡公子与皇上是八拜之交,可是,他虽居宫中,却不愿为官,只是在宫中做些观星占卜之事。他这人医术颇为高明,可若让他治病救人却比登天还难。在这宫里,能来去自由不受礼数限制的,怕是只有他一人了。”
我继续沿着蜿蜒的花间路向前走着,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八角凉亭,那亭中,的确有一人在吹箫。
古代的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是,在古代,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除了想要六根清净,从此为僧为尼,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剪头发。
这位玉衡公子,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看他一袭白衣,头发偶尔被风吹起,这场面似乎是有些阴柔,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我的脚步停住,只是因为这箫音太过动听。
“娘娘,这玉衡公子脾气怪得很,咱们还是走吧。”知礼在我的耳边提醒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这箫声很动听,又没有打扰他,更何况,自古就有知音难觅之说,他总不至于对我出言不逊吧。”
待一曲终结,我竟被这瑟瑟的箫声打动得无法自拔,甚至不知道这箫声的主人什么时候走到了我面前。
“给玉衡公子请安。”知礼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环儿也随着知礼下跪请安。
这人也真是奇怪,也不叫她们起来,只是径自打量着我。
而我也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这张脸,生的竟比女人还要美。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真是魅惑众生。手持玉箫,身穿白衣,立于花间,当真是幅绝美的画面。我都不禁要怀疑,这人是否有古人口中喜好龙阳的“断袖之癖”。
“不知姑娘可否觉得,打扰到在下的雅兴了。”这人还真是怪,与人初次见面,一张口,便是完全不客气的语调。
“打扰到公子,实属不该。不知公子可否先让我的婢女起身。”这石板路,跪久了,腿不免要受凉。知礼说他精通医术,那这样的常识他肯定是有的。
这人,的确是奇怪的很。
“我可没有让她们给我下跪,是她们自己要跪。腿长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要跪便跪,要起便起。何况,她们是你的婢女,为什么是我让她们起来。”他的话中依旧字字锋利,竟让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们先起来把。”我回头对着环儿和知礼说道。
“这位公子妙语连珠实在是让人佩服,怪不得本宫听说,这宫中人人都要敬玉衡公子三分。”我从不认为一个人心高气傲是件什么坏事,只不过,凡事别过,过了这个度,就不免让人厌烦了。
“你是新进宫的妃子?”
“公子这话可说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妃子,只是一位小小的淑仪。公子既是看出我刚刚进宫,又岂会不知,这新进宫的女子哪有直接封妃的道理。”我虽知这玉衡公子得罪不得,不过,我这人还是图着一时的心里痛快,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向我行了个拱手礼,“在下慕容玉衡,刚才对娘娘多有冒犯,不知娘娘芳名。”
“赫连芷兰。”
“赫连?你是赋兰国的……公主?”
“公主不公主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的身份只有安竺国的慧淑仪。”
我这话一出,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我便又开口,“刚才听得公子的箫声,觉得这箫声似乎是在怨怼什么,不知公子是在愁些什么?”
他的眼底像是掠过一抹黯淡,“现在这日头西下,我看娘娘还是尽早回寝宫,想必,娘娘的宫中正有贵客造访。”
这人也不与我告辞,就转身离开了,知礼说,这位玉衡公子擅长观星占卜,我倒要看看,他的话能有几分神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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