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她希望永远能这么来回走着,不要中断,也不要有尽头。
一连三天,锦瑟每日都在四皇子的帮助下乔装出宫,往返两地。
王爷仍然昏迷不行,只是,他一日日的变化,却如一把锋利的刀,刺伤她的心口,痛得麻痹,也在痛中一点点绝望。
红橙黄绿青蓝紫,一日一变,如今躺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浑身发绿的人。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没有人见过这种奇毒,但是,所有人都肯定,第七日,便是毒发身亡之日。
泪水早已干涸,仰望苍天,俯求大地,没有人告诉她,她该怎么做才能留下那个住在她心尖上的人。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锦瑟呆呆的坐在幻蝶宫的庭院之中,层层乌云遮蔽了月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四周静寂得可怕,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如一个石像,枯坐到地老天荒。
她不知道,她在庭阶上枯坐了三夜,有一个人便在屋顶之上陪她一起枯坐。整整三夜,她在想昏迷不醒的他,而他在凝视呆坐的她。静静的守护,不去打扰,是他此刻能对她做到的最好,风掀起他亮黄色的长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同样的无月之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三皇子对着茫茫荒野,独自饮酒。他是下午到达,他原以为,若要收复北狄占领的城池,必有一番苦战,却没料到,他的兵马所到之地,北狄军队便慌忙撤走,根本没有与他交战之意。
于是仅仅是一下午,就收复了三座城池,他是以王爷的名义征战,外人并不知来者其实是三皇子,为什么情形会便成这样?是有什么陷阱等待他自投罗网吗?三皇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总觉得,从碰见那个蒙面人开始,就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在悄悄的展开,他无力去阻止,而皇宫的人们却还沉浸在捷报的欣喜之中,浑然不知那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他只能任由那神秘而巨大的力量驱使,如一个木偶般受人摆布,或许大尧即将迎来生死存亡的一战。但是,在那时,他只想倾身保护一个人,他喜欢她能幸福安稳的活下去。他一直把自己的心事小心翼翼的藏好,却不知,当他见她的第一眼,一颗心已经沉沦,无法自拔,唯有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踩着黄昏的斜辉,锦瑟恍惚的独自步入宫中,他已经全身发青,她不敢去想象两日后他会变成何样。
三皇子一举收复失地,现已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举宫欢庆,喜悦之情洋溢在每个人的嘴角。似乎大家都忘了,还有一个中毒之人,静静的躺在那,正在一步步迈向死亡。
后宫传言四起,三皇子此行战功显赫,加上之前清除北狄奸细有功,且平日为人儒雅敦厚,办事谨慎细致,皇上已有意将他立为太子。
这些传言随着空气流到锦瑟耳里,她却更加恐惧,那日月夜之下的对白仍未淡去,他说,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他是那样一个儒雅淡薄之人,如清风,如游云。所以她信他,况他曾救自己三命,无论如何,她不会怀疑他。所以,她愈加害怕,万一有一天什么事情无可阻挡的发生,她又该何去何从。
这样一路沉思,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偏僻的一角。猛然回神,她便转身回走,一个小太监弓着腰走过来,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让看不清面容。他一步步走到锦瑟面前,她却也不慌,等着他靠近,事已至此,再发生什么她也只会默认接受。
那人阴阳怪气的唤一声:“锦瑟姑娘好。”
锦瑟点头:“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那人环视四周,见没有他人,才递上一张纸条,不等锦瑟开口问他,便离去了。
锦瑟揣着纸条,一路急走,回到房里,她急急打开那已经被汗湿的纸条。因为浸水,字迹便得模糊,但却依稀可辨-“若想救人,今夜子时独自来我寝殿,逾期不候!”落款为六皇子李君临。喜极而泣,锦瑟把那纸条揣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如同溺水之人紧紧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哪怕是龙潭虎穴,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拼命一博。
事不迟疑,锦瑟立刻托人去给四皇子传话,当他赶到时,锦瑟正在屋内弹奏古琴。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再美的语言也形容不出这天籁之音。
女子眉目含情,玉指轻拨,皓腕凝雪。琴音如潺潺流水,蝶飞凤舞,又如濛濛薄雾,芳草凄凄。十指翩飞,如在弦上起舞,女子曼妙,如一朵盛开的白莲。三皇子如痴如醉的看着,一曲终,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好!”四皇子喊道,掌声响起,他走到锦瑟跟前,问:“这是什么曲,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呢?”
“此曲名为相思赋。”四皇子觉得耳熟,可是又想不起来曾在哪听过。他嬉笑道:“姑娘今日为何这么好兴致?又特地遣人找我前来,莫不是想与我花前月下,共度这漫漫良宵?”
锦瑟一拳捶到四皇子胸前,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玩笑,今晚我要去一个地方,弹琴不过是给我增添勇气罢了。”是啊,连锦瑟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烦意乱之时弹奏一曲相思赋,就能静心怡神,增添勇气。
四皇子立刻神色肃然:“什么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锦瑟摇摇头,道:“六皇子托人传话给我,今夜去他宫殿,他会告诉我救王爷的方法,且只能一人前去。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帮我引开看守的侍卫,我便可伺机溜进去。”
“不可,六皇子已然终生圈禁,这个时候突然找你,肯定是有所图谋!”四皇子激动的嚷到。
“我心已决,不必劝我了,你只道,帮不帮我。就算你不帮,我也会强行闯宫,就算一死,也别无遗憾了。”语气里的决绝,竟由不得人置喙。
“那我替你去。”四皇子说完,转身便走。
锦瑟大跑一步,抓住他的衣袖,道:“我不想你替我去冒险,况且,六皇子也是指名让我去。”
两人并肩而行,却是一路无言。黑衣在月华的映衬下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谁也不知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