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形式发展。
三皇子在永安殿外称有要事求见,章公公引入。
行礼,请安,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儿臣认为我大尧国力雄浑,兵强马壮,不可能受区区北狄挟制,恐怕是有细作。”三皇子毕恭毕敬的道。
“嗯,继续说。”皇子闭目,语调里没有半点感情的波澜。
“儿臣时刻想替父皇分忧,故日夜暗察此事,稍稍有些眉目,只是此事涉及之人位高权重,且颇得父皇信赖,儿臣…”三皇子细细打量皇上神色,却无半点变化,他道:“但说无妨”
于是三皇子才继续说:“儿臣在三日前发现娆妃在半夜到假山与一蒙面人私会,行为诡异。因此事事关重大,不敢妄下断论,儿臣便夜夜守在假山处,昨日又见娆妃半夜前来,与蒙面人交换信件后便离去,儿臣以为…”
不待三皇子说完,皇上便大怒摔下茶杯,道:“混账,娆妃乃朕最心爱的女子,怎会做此叛逆之事?”
三皇子跪下,恳切道:“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儿臣所说之事句句属实,父皇若不信,可令人搜宫,以证清白。”
皇上挥手,三皇子便退下。
皇上闭目良久,招手,章公公上前,耳畔低语。
锦瑟正在给花草浇水,碧彤却欣喜的跑过来,道:“姐姐,天大喜讯啊!北狄国的细作查出来了,竟是娆妃,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锦瑟却狐疑的皱眉,道:“怎么突然查出有细作,既如此,这几日宫里怎么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三皇子进言,皇上命人暗中彻查旎霞宫,之前没走漏一点消息,就是免得打草惊蛇,也怕万一此事有假,伤及娆妃颜面。在娆妃房内桌子的暗格最底层发现有三封还未送出的书信,乃娆妃亲笔,信上俱是分析我军防守战略和行军路线之文。皇上大怒,废除娆妃,关押至大牢,严刑拷打;圈禁六皇子,若无旨意,永世不得踏出寝殿半步。”
“你确信是三皇子进言?”锦瑟抓住锦瑟的手,不可置信。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怎么会变成这么争名夺利之人?
“确信,皇上褒扬了三皇子,虽然还未定夺如何封赏,但宫里人都在议论,立此大功,至少也会封王,直接立储也未可知啊!”
锦瑟跌坐在椅子上,一瞬间,她觉得许多她认定的东西都在心中轰然倒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这皇宫之中,再坚厚的东西也脆弱,再真切的东西也虚无。
但是,有一点她却是确信的,那便是,敌隙已除,王爷此战便会顺利得多,而她只愿,他能平安归来。如此渺小又奢侈的愿意,即便用她的命去换,她也在所不惜。
四皇子推门而入,眼神里满是伤痛。
锦瑟捧着一卷书,道:“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四皇子诧然。
“是啊,虽然我也不相信,但既然发生了,我们也只有去接受。”
四皇子看着锦瑟平淡的脸,并无任何波澜起伏,他心里有点点苦,点点甜。或许,他终于等到她放下的一天了,只是,这样的她,还是那个让他执着等待的她么?
“那如果你想见他,随时可以找我,尽快吧,恐怕时日不多了!”四皇子转身欲走。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想见谁?什么时日不多?”锦瑟忽然一把抓住四皇子的衣袖,不安的感觉在心里横冲直撞,难道是他?
四皇子见锦瑟紧张的模样,苦笑道:“王爷中毒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随行军医都束手无策,现在已经快马加鞭,在回宫途中了,估计黄昏时刻便可到达。”
“什么毒?王爷才行军两日,并未到达作战前线,怎么会突然中毒呢?难道是敌军安排的奸细所为?”
四皇子苦笑,道:“军医还未查明是何毒,王爷已经昏迷不醒,北狄素来擅于用毒,或是自己人也未可知啊!”
锦瑟蹙眉沉思,三皇子突然查出北狄奸细,王爷又正巧中毒昏迷,这两者究竟有没有联系,北狄奸细果真连根清除了么?还是背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她仿佛置身于一层浓黑的迷雾之中,愈要去寻找,却愈加迷失,她不知出口,却更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王爷回来后,带我去看他。”眼里满是坚毅和焦急。
“嗯”四皇子望着锦瑟,淡然一笑,道:“刚入宫时的那个小姑娘转眼便长大了呢!”
锦瑟苦笑:“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怎能不长大。而且…”
“嗯?”
“我也不想总被人呵护啊,我也想去保护我所在意的人。”
四皇子怔怔的看着锦瑟,她必定不知,此刻她的眼眸,清澈得如天山深泉,纯洁如满月清辉,温润如羊脂之玉,让人看一眼,便醉进去,便再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你所在意的人,是王爷吧?”四皇子心里这么苦涩的想着,却浑然不知的脱口而出,淡淡哀婉,淡淡欣慕。
锦瑟愣了一下,道:“我所在意的人,有王爷,也有你们。”
“我们?”四皇子僵在原地,暖风吹来,宛如百花在秋日里盛开。
“是啊,你,三皇子,八皇子,十公主,碧彤,你们都是我所在意的人。”
四皇子嬉笑道:“既然你要在意我,那我就勉强允许了,不过,只能是我守护你,而不是你保护我。”锦瑟看着那一脸欠揍的得意的笑,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入夜,锦瑟辗转难眠,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人形,她披上披风便出门了。
信步而走,月色朦胧,如一匹薄薄的轻纱笼住大地,湖面跳动着银色的波光,暗香浮动,清风怡人。如此美景,却是要辜负了。锦瑟抬头,却见冷香亭内坐着一人,明月给那人镀上一层清辉,他坐在台阶上,倚亭饮酒。
锦瑟走近,才发现是三皇子,心中正有万千疑惑,只是不知从何开口。
三皇子见是锦瑟走来,拍拍身旁的石阶,示意她坐下。
“明日我便要走了。”他猛然饮了一大口酒。
“走,去哪?为什么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锦瑟吃惊。
三皇子苦笑道:“父皇向来心思缜密,疑心强。这次我突然助他一举歼灭北狄奸细,他虽对我十分褒赏,但也心有疑惑。王兄中毒归来,他便让我秘密替王兄出征,以王兄的名义对抗北狄,其实也是怕我和北狄之间有何不轨之谋。”
“皇上固然是多虑了,若你与北狄有勾当,又何以要揭发奸细?”
“舍车保帅,趁机夺得父皇信赖,况朝中对立储之事早已议论纷纷,如此我必会有优势,父皇有此疑虑也是应当的。”
锦瑟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的他脱去平日的儒雅之态,席地而坐,举酒对月而饮,轻笑嗔怒,三分桀骜,七分哀婉,却让她觉得莫名的怜悯。
许是感到她的目光,三皇子淡然一笑,“我必不会与北狄联手,我本无意争夺皇位,只想悠然恬淡过此一生,只是,天不如人意。”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又特别留心北狄奸细一事,就算无意中撞见娆妃私会外人,也可将此事告诉四皇子,让他向皇上进言,便不会把你卷入这趟浑水之中啊。”
三皇子苦涩一笑,又何曾是他特意留意此事?他的思绪慢慢倒转。
两日前,王爷远征抗敌,他送行后回自己的寝殿,刚刚开门一个黑影便闪到身前,还未等他意识到,穴位已封,全身无法动弹。
黑衣人笑道:“三殿下,别来无恙。”声音雄浑,似乎是不惑之年的男子。
他蹙眉:“本皇子从不曾认识你,又何来别来无恙之说?”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我的三殿下。”黑衣人干笑两声,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阁下找我有何贵干?”他单刀直入的问。
“给你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哦?”他挑眉:“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以要帮我建功立业?”
“我的三殿下,我们可不是素不相识啊,应该算关系匪浅。我帮你自有我的道理,你无需知道,你只用知道,娆妃是北狄细作,由你在皇上面前揭发,自然会受封赏。”
“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我不按你的意思行事呢?”
“三殿下,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我这么真挚,你怎能不信我呢?”黑衣人奸邪一笑,从衣中掏出一根红线,扔到他脚下,道:“我的三殿下,你可认识这个?”
他看着那红线,心乱如麻,低吼一声:“你把锦瑟怎么了?”
黑衣人又是一阵奸笑,道:“放心,我只是割下了她手腕上的这根线而已,只是,你若不按我说的去做,明日,我便可以把那小美人的脑袋割下来送给你,你觉得如何呢?”
他无力的垂下头,沉默不语。黑衣人干笑道:“我的三殿下,我潜伏宫中十天之久,就是为了找到你的软肋,看来那个小美人没有让我失望呢!”
他叹息一声,无奈道:“我答应,但是你不准伤她分毫。”
黑衣人奸笑一声,一阵风过,他身上的穴道已然解开,那人已经不见了。那人诡异神秘的人到底是谁?他说的话可靠么?若娆妃不是北狄细作,那自己岂不是等同于送死?但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呆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人偶,被人操作利用,却毫无还手之力。
夜风拂人,酒香阵阵。
良久,久到锦瑟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三皇子缓缓开口,忧伤的道:“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说罢,他起身离去,风吹动他的长袍,翩飞卷动,却显得他的身影那么凄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