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班主让你下午奏琴去。”
“嗯。”红烟正在摆弄手里的小玩意。
今早，百灵便将他过去摆弄的木头块都挂了起来。本来红烟还觉得有些粗糙，有碍雅观。但看见百灵将那些小玩意儿分类悬挂摆放，收拾得错落有致，和那木结构的建筑融为了一体，倒使得原先空荡的屋子颇有了些情调。
看着百灵忙碌的身影，红烟似乎又找回了一些家的感觉。心情自然是舒畅的。
百灵对红烟不置可否的回答，很是无奈：“哥哥，你还有伤呢。”
“正是有伤，班主才只是让我去伴乐的。都能动了，我可没有资本吃白饭。”
“班主好生苛刻。”百灵抱怨，却也知道红烟说的是实话。来梨春园还不到两个月，百灵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对园子里的潜规则并不是那么清楚。
“你莫错怪了班主，班主只是奉命办事的人。梨春园的收入可是上缴皇家的。”
“那禄公子呢？”
“他虽也卖了身，却只限于唱戏。他晚上接了客，收的钱却是算自己的，班主只拿基本的提成而已。至于我，从骨头到灵魂都是皇家的奴隶，挣来的前也只能是皇家的，不过我想班主也会从中或多或少捞上一点的。”
百灵这下可就诧异了：“这么说，禄公子很有钱了吧？”
“是啊，梨园春一直红红火火，自然有她经营的手段。常常有小户人家看自家孩子有些天赋，就送了过来。”红烟看着百灵颇为好奇的模样，便细细讲道：“你看园子里每日客来客往，和和气气，其实背地里的争斗不在少数。那禄溪出身寒苦，却可以站在台柱的位子上，除了靠得天独厚的圆润歌喉，一定的头脑手段也是少不得的。”
红烟对百灵打心眼里喜欢，看着百灵还是那件粗布麻衣，也没让他换下，百灵还小，这皮囊能多遮一日也是好的。在园子里最安全的莫过于无人注目的黑暗角落。
午后，是百灵扶着去的戏楼。红烟的活真的不算重，只需和几个人一起和着乐。这些事对红烟来说早就驾轻就熟了。
隐约听见百灵跟在后面轻轻地哼着，真是有声有调儿。红烟不由想起曾经那些老一辈的嚼舌根儿。
听说，当年的昭华，首次登台便被惊为天人，京城女儿无不为之倾倒。他的一颦一笑，就可以牵动整个大兴的风云变动。只是越是风光的人，越是处于风尖浪口上，本就是出自落魄的书香门第，没有任何靠山，是以总也逃不过红颜薄命的命运。
梨仙的传奇结束于昭华的失踪。
纵使如此，仍有闺中男儿羡煞了昭华和柳玉痕的金玉良缘。只是谁又寻思过惊世恋情背后的代价？
如今看来，八成是当年皇家也要昭华，是以柳家世代为官，面对皇族，也照样被整得家破人亡，死都没能有个全尸。只怕灵儿的妹妹的失踪跟皇家也脱不了关系。
红烟没有告诉百灵这些。那些故事都发生在柳灵出生前，柳灵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爹爹的过去，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爹爹何时盲了双眼。百灵的记忆里，没有风华绝代的爹爹，只有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笑得一脸温煦的人。
几天下来，红烟教着百灵琴艺发声，才发现百灵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小天才。几番考验，红烟发现自己真是技穷了。
百灵在声乐这方面自幼便被熏陶，弹唱起来有模有样，完全不在禄溪水平之下。也算是情理之中。
红烟更喜欢自己的手艺活儿，便干脆将七弦琴丢给百灵拨弄了。红烟小院常常乐音，班主颇为满意。
这样的舒坦日子，差点让红烟忘了自己的官奴身份，直到班主又一次下达了接客命令，红烟似乎才从梦中惊醒。
百灵看红烟身上的旧伤刚好了七七八八，又要……一时心急找了班主。自是被狠狠训了一番，
当班主给他一巴掌的时候，百灵一时有些愣神。在梨春园不是没有挨过打，但还是第一次遇见班主对自己这般横眉冷对。
“百灵，那都是命，官奴的身份明摆着的，我能做什么？”
“规矩不是人定的么？为什么一定要让红烟哥哥做那种事！”
“平日里见你挺乖巧的，今日怎这般冲动？当年你爹爹红极一时，我才是一个伙房的小厮。可如今又是何种光景？才子佳人的神话固然脍炙人口，却也逃不了悲剧的命运。皇家的规矩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议论的么！百灵，以后可莫要再糊涂了。”
“班主？……”
“百灵，我做过你爹爹的贴身小厮，是以明白你的身世。我顾念旧情，对你从未刁难，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莫要让我为难。”
言尽至此，便是再无妥协。百灵别了班主，却不敢回去面对红烟。一个人蹲在清荷池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