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流进最后一次动了动双唇,细微,禄溪却也听见了。她说:“小妖精,你又哭了。”
久久,久久,禄溪就像那样低垂着头,抱着原流进一动不动。
孟竹放只能从那一滴一滴落在原流进脸上的水珠,确认,那不是一座雕塑。
“禄溪,别这样。”孟竹放有些艰难地开口,此刻她才发现,原先还能被自己惹怒的禄溪,是多么难得。
又过了许久,水珠不再落下。那两人竟似乎真成了两具蜡像。只是孟竹放又听见了禄溪的声音,透着不曾有过的森冷。
“孟姐姐,都死了呢……”
苦涩的声音夺去了孟竹放所有的回应,只能僵立着任由禄溪说下去。
“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你不知道么,你走了以后,叔爹连夜改制了你的血衫,去顶了你的罪……说到底,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眼看着叔爹死呢?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家里唯一剩下的只有这具肮脏的身体。
所以,那狗县官上了我,那狱头上了我,就连刽子手也上了我……可是她们只是上了我而已,谁都不愿意放过叔爹。叔爹死了,你也不在,小渔村怎么会还有我的家呢?孟姐姐,当年你要我回到哪里去呢?
你不明白,进殿下是真的对我好。她说要娶我呢。我只是答应了,却想着你还在这里。我不应该来的,不应该来的……”
“禄溪,对不起。”孟竹放从未想过,不知不觉间,禄溪已经为自己承受了如此之多。
而此刻禄溪失血过多,再加上情落心死,已是摇摇欲坠之时了。
孟竹放抱住他的时候,他也顺势软在了孟竹放的怀里。
刚从戏楼回来的红烟便是看见了这般情景——满地的血。
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但红烟并不是天真的孩子了,还算冷静地问了孟竹放:“你打算怎么办?”
“请你们先给禄溪包扎一下吧。我去处理了原流进的尸身,绝不会连累你们的。”
“嗯,你小心点。”
今晚,原流远估计是要来的,怕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然身死。
日落西山,天色昏黄。
红烟看着孟竹放背着尸体潜出,自己也扶了昏迷的禄溪去了里屋,而百灵也开始清理满地的血迹。
几个人的默契,在不明真相的看来,定会以为她们蓄谋已久。
而这件事的结局便是,孟竹放带着禄溪离开了梨春园。
禄溪本就给孟竹放找好了退路,而今此一别,不同的只是孟竹放“绑”走了禄溪。
“哥哥,她们终于都走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事没完。”
“灵儿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
“原流进会到这里来,尽是采哥儿多嘴。哥哥,指不定我们真的要为这事背黑锅了。”
“别担心,不管事情如何,我们都要一口咬定,原流进不曾来过。”
“嗯。”
晚上,原流远确实来了。
“阮阮,你可知道你们的台柱就要成了我皇姐的侧夫人了。”
红烟这才知道,原流进是耐不住喜悦之情,才没有乖乖待在禄溪小院,跑来自己的院子寻人的。
红烟像往日一样温言附和着原流远:“殿下说的可是禄溪?”
“就是他。”
“可是戏子怎么能入了太女府,还是侧夫人?”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在皇家有很深的门第之见。可是我的母亲却是最开明的。只要是我们真心喜欢的,母亲都不会反对。”
红烟有些感慨,不管是何种身份,父母都是最疼爱子女的啊——不单单是一种对生命延续的喜爱。
但是也正是这一份爱,原流进的死不能善了。
红烟不知道原流远将会如何接受自家大姐的死亡。原流进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中午被发现的,半身淹没在水里,另一半掩盖在了那一丛芦苇里。若不是那小厮超近道去池边取水,原流进还不会被这么快发现。
凶手是谁,没有线索。但是所有人都认定了是两个月前的孟二,还有就是消失不见的名旦禄溪。
凶手自是找不到了,但皇室宗亲的死总会有人陪葬,当红烟被带走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为皇室陪葬,已是阮家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