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夏,但因风城在南方,所以空气稍稍有点闷,而靖王府内的气氛自林语嫣恢复了十八夫人身份的那日起便也有些诡异。
算算已经在靖王府住了大抵有七八日,因为芙蓉阁三面环水,加之自小便生在南方,虽然风城暑气越发重了,但林语嫣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耐不得后背上的伤,天气一热,结痂的伤口沾上汗水便奇痒难耐。
昨日碧云无意弄来了些茉莉花,泡在水中,竟觉得一阵沁心的凉意,自然昨夜也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晚。
假装西王母附身的当夜,昏着的徐婉莹便一直高烧不退,口中喃喃自语着些令人费解的话,第二日刚恢复神智便命蓝烟速速去地牢,放了碧云。
原以为碧云定然不会活着出来的蓝烟在打开了沉重的地牢大门后,大失所望。
生命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揣测,虽然碧云神情憔悴已不似人形,但好在施救及时,其身子底子又好,故而养了几日便恢复了健康。养伤时徐婉莹曾几度派蓝烟送来银两,为碧云返乡之用。可碧云似乎铁了心,就是不肯离去,实在没办法了,林语嫣便将银两先收着。
想起这几日每每行至园中,总有人驻足指指点点,她就觉得异常可笑,似乎她已然成了府内的焦点,人人见到她时眼中有无奈、有惧怕、有探寻亦有羡慕与轻讽。只是这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一切只待伤好,随时离开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他人的眼光?
用完早膳,偎在榻上,林语嫣手里捧着本南赤王朝的地理志。她虽变了身份,可对南赤王朝的研究兴致却未减半分。
碧云进屋的时候,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手里提着的篾竹制的篮子重重丢在了软榻前那张同样竹制的矮几上,从篮子里滚出了几个带疤软蔫蔫的香瓜。
“真是狗眼看人低!一帮只会狐假虎威的东西!”碧云背身坐了下来,手里甩着丝帕,使劲扇着风。“这才初夏就热成这样,连老天都欺负人!”
“碧云,你小声些。没见夫人在看书吗?毛手毛脚,若是惊扰了可怎么办?”正低头做着女红的银月停了手中的绣针,顿了一下,抬头嗔斥道。
碧云扭头瞥了眼软榻里的女子,女子正慵懒地斜靠在靠窗的榻里,修长玉指间捧着本书,书页遮住了脸,看不到面上的表情。只不过似乎沉浸在那书的意境里,对她们之间的对话毫不感兴趣。
“银月姐姐,我就是气不过!仗着这几天王爷去留兰苑留宿,那留兰苑的奴才们便登了天了!”碧云转过头,怒气未消,手中的丝帕已经被绞了几道,皱巴巴的。
“王爷喜欢去十七夫人那儿,咱们管不着,再者说,你看咱们夫人哪里是个争风吃醋的主儿?”银月叹道。
岂料碧云“霍”地站起身,怒道:“咱们做奴婢的是管不着,可我就是气不过!今儿个在路上遇见了王总管,说是皇上赏了王爷这季才摘的香瓜,让我去取。谁知,等我到时,留兰苑的飞莺也在,每个篮子里本是搭配着好坏参半的香瓜,可飞莺竟趁着我没去将坏的、皱的都换给了咱们。我气不过说了说,你猜怎的,她竟颐指气使地说:‘谁叫你家夫人是个拢不住王爷心的主儿,怎么着这避暑的好地方都让你们占了,我们就不能挑几个好点的给夫人解解暑?’瞧这话,多噎人,银月姐姐,你说我该不该气?”
“真有这事?那未免也太嚣张了,虽说十七夫人比夫人早些进府,可也不能这样吧?”说话间,银月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矮几前,拿起其中一个香瓜,细细打量,眉眼皱了皱。转头望向看书的女子,欲言又止,“夫人,您看……”说这话时,银月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可奈何。
“两位姐姐,你们说什么呢?”从外边进来的羽灵一脸黑色。
碧云一把夺过银月手里的瓜,在羽灵眼前晃了晃,又狠狠扔进了竹篮里,“还不是留兰苑?借着徐王妃小产需要调养身子便开始勾搭王爷,又瞧着咱们夫人不争不抢,又是老末,便处处挤兑咱们!”
银月皱着眉叹口气,注意到羽灵面上也不好看,忙关切问道:“羽灵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
羽灵一屁股坐在椅中,神情沮丧。“夫人背上的伤用了茉莉花才不会奇痒,睡得也沉,可我今儿去向王总管要,王总管说都叫八夫人的侍女夕画拿走了。我琢磨着去讨些过来,可夕画却掐着腰说……”羽灵瞟了一眼榻上的林语嫣,顿了一下。
“说了什么,你要急死人呐!”碧云抱怨。
“她说:‘这茉莉花就是丢进池子也不会给你们那不人不鬼的夫人用,她不是天仙转世,又有西王母撑腰吗?’还有些话,我若说了怕是你们也得跟着生气。”
“什么?”碧云见林语嫣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气得两眼微红,带着哭腔道:“香瓜的事我就不说了,那茉莉花怎么也好这样?走,咱们找她们评理去!”
“也算我一个!”羽灵附和,“咱们夫人不就是生得漂亮又知书达理,凭什么就合了伙拿捏挤兑咱们?往后这日子长,若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她们还指不定要出些什么馊主意!”
“你们两个——”银月横身挡在门口,急道:“我说你俩真是气糊涂了,碧云要闹事,羽灵你竟也帮衬着,还有没有点规矩?”说话间银月瞥了一眼依旧平静的林语嫣,“咱们夫人可不是一般人,至于两位夫人,只不过是咱们夫人不屑与她们计较罢了,却不是胆小怕事,你们懂不懂?这若是别人无意听到,跑到王爷那告咱们夫人一状,叫夫人怎么办?再打一顿?岂不要命?”
听银月这样说,碧云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唐突,忙捂紧嘴巴,往门外长廊望去。
就在这时,林语嫣放下手中的书籍,一张清秀的颜面,也不着脂粉,看着清爽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清傲之气。
十七夫人莫怡然,八夫人花想容。她眉眼轻蹙,目光在三人脸上淡淡扫过,“这两件事就止了吧!倘若日后得了机会,我自然会为你们出口气,但现在本是暑热之时,再生些闷气岂不是折腾自己?我乏了,你们先退了吧。”语毕,她合上书,又闭了眼睛。
“是,奴婢知道。”三人低头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