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渐退却时,已是夕阳落山之后,在芙蓉阁憋了一日,林语嫣决定到长廊上转转,吹吹风。
四周清寂无人,林语嫣索性屏退碧云,独坐在木桥之上,手扶着乌木栏杆,望着湖面上的浅浅波纹。
时间好似停滞,忘了有多久,生命没有这样安静了。
林语嫣神态很安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心态了,晚风吹在她的脸上,柔柔的,还微有些清凉。正走着,一只锦鲤突然跃起,砰的一声砸乱了一湖水,涟漪幽幽。
忽然,远远的长廊,一位年约十五六的侍女一脸慌乱地奔来,见到木桥之上一脸平静的女子,驻足顿了片刻,踟蹰上前,行礼。
林语嫣微诧,看向碧云。很快,碧云亟亟上前,提醒,“九夫人的贴身侍女安平。”
九夫人席鸳?
林语嫣神情未变,只微微点头,席鸳似乎并未曾与自己结过仇,偶记上是这样记录的。
“十八夫人,九夫人邀您去幽茗斋品茶。”
轻若蚊蝇的声音,林语嫣以为自己一时听差,赶忙反问了一句“什么?”
“九夫人邀您去幽茗斋品茶。”依旧几不可闻的声音,林语嫣微皱了下眉,心中虽疑惑不断可却寻不着理由拒绝。“你先回吧,我忽然想起落了东西。”
“奴婢告退!”安平自跪伏在地上时便一直不敢抬头,听林语嫣如此吩咐赶忙快走了几步,眨眼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夫人,您落了什么?”碧云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想推了这事。”林语嫣说完起身,自顾往长廊前边走了几步。
“可是,九夫人这人挺好的,奴婢听说也是家中落难才来府上做了侍妾的。”碧云一句不经意的话忽然让林语嫣生了极大的兴趣。
“九夫人是自愿入府的吗?”林语嫣唇畔敛笑,问道。
“应该是吧,南赤没有哪一个女子是不喜欢王爷的。”
“嗯。”林语嫣点头,而后兀自向前继续走去。
行了几步便来到了那日自己醒来惨遭鞭尸的园子,林语嫣本打算快些走过去,却不想自不远的凉亭传来了一串嘲讽而又嚣张的女声,凝神看去,是府上的十七夫人莫怡然,二夫人袁彩霞,八夫人花想容。
“徐王妃,她呀,千方百计的算计咱们,每每王爷留宿总会好心地派蓝烟给咱们端来补身子的汤药,咱们这群姐妹哪个不知那汤药的秘密,可耐不得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正妃,咱们呐,都是敢怒不敢言。”袁彩霞重重放下茶杯,嗔怪道。
“谁说不是?不让咱们怀上,她也没好命!这不,才几日便小产了,这,要我说就是报应!”花想容幸灾乐祸地附和道。
“十七妹妹,要我说赶明儿让飞莺快去熬几贴补药,趁着徐王妃没心思管咱们你快些怀上,咱们姐妹也好沾沾你的光。”袁彩霞压低声音,似乎是好意的提醒,可眉间却隐含了几分嫉妒的怨愤。
“二位姐姐,你们可千万别拿怡然开涮!王爷这几晚是来了留兰苑,可你们也知道当初十八妹妹入府的时候王爷可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久,这内院里的女人有哪个被王爷这样看过的?”莫怡然闲适地啜了口茶,故意转移了话题。
“看倒是看了,可这府上没侍过寝的也就是她了!你们是不知道,府上这几日传得可邪乎了,说什么那林木头还是天上仙子转世,你们说好不好笑?”花想容一脸鄙夷,丝帕掩着嘴笑个不停。
三个女人顿了片刻,眉眼相视,彼此笑得各怀心事。
林语嫣站在矮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林木头?她就是一块木头,你若要随意招惹我,我就一棒子重重落下,她在心中低语,而后往旁边林子里的小径而去。
之所以没走大路,是因为直觉告诉她,若是与这三人相遇,不会有什么好事。
快走出林子时,突然碧云“哎呦”朝前踉跄了一下,被一块石头绊着险些摔出去,林语嫣迅速伸开手,顺势扶了下。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见了几位夫人竟只想着速速而去,还不过来伺候着?”花想容怒斥一声,林语嫣蹙了下眉。
碧云愣愣地转过头,然后又满含歉意地瞧了林语嫣一眼。
背对着她们,虽然林语嫣没像她们那样衣着华丽,但也不至于被她们当作府上的侍女,难道她们没发现她和身边的碧云穿的根本不一样吗?
若真是天色黯淡,眼神不好倒是可以原谅,但园子里早已经掌了灯,此时宛若白昼,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们三个有意给自己下马威,故意捉弄她。
本来林语嫣是不想与她们产生什么正面冲突的,毕竟她现在只是想挑个清静的地方养伤,但她们未免也太嚣张而今更是牵连到了她身边的人。若一味沉默下去,难保日后她们不会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捉弄她。
“还傻杵在那里做什么?”花想容冷言冷语地怒斥,语气很不耐烦。
“怎么办?夫人。”碧云回过头,眼神里稍许有些微急。
“没事,有我在。”林语嫣清透的眸子,划过一丝镇定,手握住碧云,微微用了些力气,瞬时竟令碧云微乱的心安定了不少。
携着碧云沉静而行,碧云在后凝着林语嫣坚定而沉着的背影,心中一阵打鼓。虽说在芙蓉阁抱怨声挺大,可毕竟今天是三位夫人,她一个侍女自然说不得。
待到行得近了,方听到花想容一声尖酸地惊叹:“呦,瞧姐姐这是什么眼神?竟愣是没瞧出咱们府上这位神仙转世的十八妹妹!”
凉亭里立即传来几声揶揄的讽笑,花想容得意地瞧了一眼仍旧一脸镇定的林语嫣,有点疑惑。
空气里飘着一股异香,林语嫣轻嗅一下,蹙眉冷冷一笑,未答。
恰在此时,一直端着茶杯静默不语的莫怡然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直直扫视林语嫣,有点惊诧于她今日素淡的打扮,印象里自她入府便日日精于妆容,却又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甚至可以说有点坐等王爷的注意,好容易等来王爷抱了一回竟被徐婉莹折磨得差点丢了小命。强拽回思绪,冲林语嫣微微点了下头,红唇扯出一抹浅笑,指了指一旁空着的石凳,“十八妹妹过来坐。”
林语嫣刚落座,一旁伺候着的飞莺便上前奉茶,茶杯端过来时,林语嫣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接。却不想就在那一瞬,杯子竟从飞莺手中跌落。就在茶杯即将落在她身上时,她以极快地速度,伸出右手,稳稳地接住了杯子,然后淡然一笑。只是茶水溢了出来,素白的罗裙立即湿了大片。
“飞莺,你今儿这是怎么了?端个茶杯都端不住?”莫怡然站起身冷斥一句,转而似乎关切地看了一眼林语嫣,解释道:“十八妹妹,你莫要怪责,赶明儿姐姐给你赔件新的,对了,手有没有事?”
碧云掏出帕子,小心地给林语嫣擦着。
“飞莺,你既然做错了,我若罚你,可有怨言?”莫怡然斜着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