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下毒？”林语嫣提了声音，随手端起案上杯盏，杯盖碰上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淡笑着瞟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夕画。
夕画抬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时有些失神。那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一双眼睛，睿智干练，清澈无底，似可窥探人心竟令她觉得脊背瞬间腾起一阵寒意。一下想到方才自己当真是沉不住气，竟将自己心底的怕意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稍缓了心绪，直了直身子，她才沉声道：“奴婢没有，也不敢。”
“是吗？”林语嫣自榻上起来，脚步很轻，绕着夕画走了几步，她自然也发现了夕画神情的微变，许久才缓缓道：“你能这样说就好，我不是杀人的恶魔，也不是不讲理的主子，若我真想对你做些什么，自然用不得叫你来我这儿。虽然今日你代八夫人罚了我的人，但我也不是小肚之人，各为其主，你自是向着你的主子，这理儿谁都清楚。论起来或许也是我管教太严，璎姬才会如此怕着我冒犯了八夫人。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我的人只能我管着，我使着，虽然我是这府上的十八夫人，地位也不高，可始终是主子。他人若是逞能管教或是不知会一声便唤了去，我自是不高兴。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你本本分分，伺候好八夫人就是了，我这儿也定然不难为你，只不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要自个儿掂量一下了。”话越说越是沉了，到最后她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见夕画怔愣着，林语嫣觉得这剂猛药已经下得差不多了，至于效果，慢慢就可知道。此刻见她脸色微白，便唤来璎珞送她出去。
夕画如蒙大赦般行了礼跟着璎珞就要出去，却又听到背后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今日闻着，似乎八夫人身上的香气淡了许多。”
闻言，夕画大骇，那件事她们自认做得隐秘，怎么会被旁人知道，但是现在的十八夫人再也不是以往那个任人欺辱的人，方才接二连三的戏讽、试探，已经远远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能力。
“夫人自幼体香奇异，又怎么会因为下雨而变淡？”短时间的闭目静气后，夕画慢慢转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轻易不能产生丝毫怀疑。
“或许是我闻差了吧。”林语嫣笑着向她摆摆手，再未多言。
话只要点到即可，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上回凉亭的时候她就闻到花想容身上的香气不同于莫怡然与袁彩霞，后来细细打听才知欧阳靖纳花想容入府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自然散发出来的体香。
古往今来，拥有奇异体香的女子并不多见，唯一有传的便是乾隆的香妃，但对于香妃是否真有其人史上却并未记载明了。她当下便产生了一丝疑问，也曾悄悄遣人查过，花想容每月都要遣夕画回花府拿药，而药究竟用在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花想容身体健硕，这点可从她平缓的呼吸以及红润的面色看出来，故而她必定是不会有什么隐疾的。再联想到上回茉莉花事件，加之今日寒霜苑一面后，她可以更加肯定一点，那便是花想容的体香是假，这也是她方才有意试探的目的。
她知道了花想容的弱点，而为了不声张，也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两相平和，花想容以后可作的就是老老实实，如果有一日她要招惹自己，那么她随时可以把她用凝香丸维持体香的事情说出来，到时谁先死便很明了了。
她微微笑着，唇畔依然带着满意的浅笑，往门外的廊子望去。
廊子尽头，忽然夕画身子一歪，幸得璎珞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倒下去。
“打盆凉水过来，再去趟药堂，叫他们照方子给研磨好了，一会儿再叫银月去趟小厨房取个鸭蛋来。”待璎珞回来，林语嫣才去往内室，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匆匆上前，诊脉后寥寥数笔写就一张退烧的方子递到璎珞手里。
“杏仁、桃仁、栀仁、枣仁，夫人，这些真的能管用吗？璎姬烧得厉害，要不就去请个大夫吧？”璎珞有些担忧。
“你就照做吧！”声音依旧清淡。
不久，水也端来，药也齐备，林语嫣用鸭蛋清将研好的药末调成糊状，取来干净棉布，对准璎姬脚心严实糊上，又不断地叫璎珞几人轮番为她用凉水降温。
快至天亮，林语嫣伸手探了下璎姬额头，方长吐了口气，璎珞喜极而泣，“夫人，烧退了。”
林语嫣嘟着嘴，“嘘”了一下，看了看天色，道了句：“我先去榻上睡会儿，若是王爷派小仲子来你叫他稍等会儿。”
“嗯，奴婢记下了。”
果然，待到天边大亮，欧阳靖便差了小仲子来，稍稍等了片刻，璎珞方扶着她从里边出来。
小仲子见她面色黯淡，强自精神，稍怔了一下。
料想昨儿传璎姬发着高烧，夫人照顾她一夜这事当真是千真万确。躬着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柔声问她要不要用马车，她点头应允；问她是否随王爷一同出府，她摇摇头；问她可还有什么其他需求，她只说一万两银票就好。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欧阳靖听后还是一一满足了她的要求，除了万两银票，还给了她些散碎银子，以供打赏之用。只是特别多问了问小仲子她现在的情况，听说只是脸色微白似是没休息好倒也没多说他话，只叫小仲子去取来参丹一并送去芙蓉阁。
林语嫣并不傻，自然知道欧阳靖不会放心她一人出府，一来，因为欧阳烨上回派人潜入芙蓉阁，二来，恐怕还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此次出府，欧阳靖定然会派人一路跟着。
马车缓缓驶离，她微挑了车帘，见门后迅速晃过一道暗影，意味深长地笑笑，心底暗讽一句，可真是敬业！
仍旧记得璎珞两人来芙蓉阁的那日，她出屋子时，那人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轻声跟着，让她吃惊不少。后来想起地牢时她似乎是见过那人的，才稍稍安下心。
之后的几日，每每走出芙蓉阁，那人必会在她身后不远处出现，悄悄跟着她，不分白天黑夜，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回了屋里，那人就会自动消失，绝不拖泥带水。这几日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特殊照顾”，不就是欧阳靖不放心，暗中给她派了位会飞的轻功高手，名为保护实则还是监视吗？
有几次，她还尝试过夜半或是大清早突然跑出屋子，可才踏出门口，偷眼往身后一瞟，就看见了那一身非常容易辨认的暗黑色身影，让她不得不承认，此人对欧阳靖异常忠心，而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对她的“保护”真的是全日制完全不带休假。
只是对于欧阳烨派人前来的时候，此人的不出现她此刻还是心存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