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画捂着微红的双颊，敢怒不敢言，好歹她也是寒霜苑有地位的侍女，上回凉亭的事她本就心中气怒，此时又被林语嫣打了两下，更是羞愤难当。睨了一眼榻上女子，见她眸色微寒，立时提了声音，道：“十八夫人，奴婢有什么错处你尽管说，用不得您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兴师动众地打奴婢吧？您只消托人带句话，奴婢自是会去芙蓉阁。”
“呵呵。”林语嫣干笑两声，并不理会榻上睡意阑珊的花想容，只是依旧定定看着夕画。没有丝竹的精明外露，也没有飞莺的笑面虎，一眼看过去倒是很会收敛自己的锋芒，也识时务，却终究还是个傻瓜。
夕画被她看得一惊，正出神，林语嫣提了声音，道：“你且问问这周遭的人有哪个瞧到了我打了你？”
“十八……夫人，您不能睁着眼说胡话吧！”夕画语塞，看着周遭噤声垂首的众人，忽然觉得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夕画，你先退下去！”花想容冷声一喝，夕画自知刚刚自己那话说得有些过，便噤声退到一旁。
“十八妹妹，不妨饮杯茶先消消气儿。”花想容对着身边的低等侍女低语了几句，两个侍女便分作两路，一个跑去遣散围着的人，一个冲进屋里去准备茶具。
“喝茶就不必了，吵到了八夫人，倒是我的不是，本想着来这儿问八夫人借夕画一用，却不巧碰到了这事，我也是一时着急，竟是越俎代庖教训了八夫人的人，八夫人为人和善自然不会记恨着我吧？”
话说得在情在理，却是摆明不卖自己面子，花想容眸色渐沉，方才唇畔刻意勾起的弧度顿时缓了不少。而夕画，她也是一惊，看着花想容不知所措，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会？都是姐妹，又都居在一个屋檐下。”花想容笑得勉强，“只是妹妹口中唤着夫人，倒是觉得远了不少。”
“我倒是不觉得，既如此，八夫人也说我们姐妹一场，那么一会儿若是得了空，便叫夕画去趟我那儿。”林语嫣笑了笑，眸光瞬间锐利无比，此刻皮笑肉不笑，凝着花想容。
“夫人？”夕画唤了一声，整个人心虚地软了下去，“夫人，您这缺不得人，奴婢要是去了，谁来伺候着您……”她紧紧咬着唇，眼神有些慌乱地看着花想容。
“八夫人不会这样小气吧？不就是借夕画用用吗？又不是打断胳膊拧断腿脚的。”林语嫣转头看着面色微白的花想容，淡淡一笑，“我不急，若今儿没空，明儿也成，那我就先回了。”她始终一脸笑意，话也说得坦然，丝毫没有半分的记恨之情，饶是花想容短时间里也挑不出恰当的理由推了这事。
见她走远，夕画余光瞟着一脸沉色的花想容，双腿有些发颤，“夫人，奴婢能不能不去？”
“都是你给我惹得事！”花想容狠狠剜了她一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淹没在雾气里，长吐了口气，闭目微思，待到再睁开眼睛时，眸光冷得让人生寒。“这事儿怕是推不得，若是不去难免会叫人背后说三道四。我料想她也不能把你怎样，毕竟现在王爷时不时就往她那儿跑，她若想整出些动静也很容易。赶明儿你回趟花府，叫父亲派个人查查她离开王府的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古怪，我似乎觉得她并不是原来的她。”
“古怪？”夕画愣了一下，此刻倒不再腿肚子抽筋，“奴婢也瞧出来了，这十八夫人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不会真的有西王母附身的事吧？奴婢可是听说……”
“听说什么？别在这瞎胡说！”花想容剜了一眼说得起劲的夕画，眉梢挑了挑，“若不是你给出的这馊主意，今儿也用不着我如此烦心。”
“奴婢只是气不过王爷总是时不时去芙蓉阁，如今府上缺了个大夫人，还缺个四夫人，奴婢也是想闹出点动静，大夫人当不成当个四夫人也不错，没成想、没成想竟然全都拧巴了，夫人，您消消气。”夕画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瞧花想容。
用过晚膳，已过了戌时，夕画才姗姗来到芙蓉阁。
之所以挑这个时候来，不过是耍些小聪明。来前花想容叮嘱她要这个时辰过来，只因这时辰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下，她料想林语嫣也不例外。既然睡了便不能说她没去，若林语嫣怨着挑事，理儿也就跑到了她们这边。不过花想容没料到的是林语嫣除非特别疲累，否则多数习惯晚上十一二点睡。
远远瞧着灯下捧着书的林语嫣，夕画心中微颤了一下，稍许有点失望，深吸了口气，迈步进去。“奴婢见过十八夫人！”
林语嫣移开书页，从榻上直了身子，“快起吧，那边有椅子，坐着说。”语毕又吩咐了一旁候着的璎珞给倒了杯水送过来。
“不是说了吗，今儿若没空就明儿，竟这么晚过来，可是八夫人睡了？”林语嫣笑得明媚，遣退她人，指了指桌上的水，又道：“我这芙蓉阁偏僻，我又好静，自然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不过水还是有的。”
夕画狐疑地看了一眼笑容纯清的她，只见她目光不变，眼睛一眨不眨，又看了看那一碗清水，像是被下了毒药般，再看她刚才还锐利的目光瞬间软了下来，赶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边磕头边求饶：“十八夫人，奴婢知错了，只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求您了。”
林语嫣见她吓得浑身哆嗦，从榻上起来想要扶她，竟不料夕画软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不敢让她搀扶，林语嫣也没强求，又退回到榻上。
此刻夕画低头偷睨着林语嫣的神情，暗自思量她叫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看能不能蒙混过去。转念一想上回连南陵侯府来的丝竹都被她给打了，她还有什么不敢对她下手的理由？八夫人说得一点不假，温顺的小绵羊到底是可以变成大灰狼的！只是不知道这么些日子过了，长没长出锋利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