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黑了下来，乌云慢慢成了天空的主角。忽然天空霎时一亮，远处滚了一声闷雷，雨丝便斜斜落下。
“夫人——”璎珞顿了一下，眼内渐渐滋生了某种东西，她轻轻道：“谢谢。”
“谢什么？”淡淡一笑，林语嫣清声道：“只要不记恨着我为人清冷就好。”
“怎么会？奴婢知道您是外冷内热的人，只是王爷的吩咐奴婢们不能不从。”
“我自然是知道你们难做，不过既跟了我，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与我一条心，但终究各为其主，我也不想难为你们。”林语嫣笑着将视线落向窗外斜斜的雨丝上，雨下得有些急。“璎姬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瞅着雨是越来越大，你一会儿去瞧瞧吧。”
璎珞被她如此低沉的话语惊了一下，这一刻，她一直刻意保持的清明思绪竟变得有些混乱，甚至连长久以来刻意压抑的某种情绪也慢慢地流淌出来。
犹记得那是个晴日高照的日子，瘦弱且无依无靠的两个孩子，相拥蜷缩在街角，望着散发出香气的蒸笼不时吞咽口水。无家可归的孩子，食不果腹已是常事。
年长的孩子终于还是不忍看到自己妹妹充满祈盼的眼神，冲上去想要去抢一个包子，哪怕用一顿毒打作交换，在她认为也是值得的。可是人性险恶，就在急骤如雨的拳头重重落下时，街上一架马车倏然停下，自马车里传来一声优雅却令人闻之不由惊颤的男声。
突然，街上刮起一阵风，拂着车帘微动，孩子似乎看到了少年有着如玉一般白皙的肌肤，俊逸的脸庞，不过十四、五岁，也就比她们大了几岁而已，却在那一刻，令吵嚷的街市，在顷刻间随着他一声厉喝倏然变得静寂无声。
就是从那一天，她们姐妹随少年来到了那个严密的组织——乌衣楼。
在那里，她们历经重重考验与淘汰，终于等到了可以来靖王府，成为他得力的属下，为他效力的一日。虽然只是玲珑阁书房的暗卫，看似无足轻重，却对这府上的人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于每位夫人的暗中算计。
只是对于这位十八夫人的转变，无论她们抑或是王爷，又或者是府上的其他人只觉匪夷所思，自然这应该也是王爷派她们来芙蓉阁的原因。可是现在看到她如此细致地为自己处理伤口，如此紧张自己一个卑贱的侍女，璎珞的心还是颤了一下，竟莫名生了一丝浅浅的波澜。
昨夜芙蓉阁笙乐清音，王爷怕是已经得了结论。
“是。”璎珞敛住微乱的心绪，只在行至门口还是忍不住顿住，转身幽幽道：“夫人莫怪王爷，其实王爷如此还是为了夫人好。”
看着窗外肆意的雨丝猛烈捶打着花窗，林语嫣亦是幽幽应道：“我知道。”
璎珞屏息站着，等着她的后话，却只听她长吐了一口气，道：“快去吧，雨越发的大了。”
璎珞微怔，无奈转身退了出去。
天色渐暗，林语嫣掌了灯，拾起璎珞未绣完的荷包凑在灯下。轻轻抚上去，针针线线，丝丝缕缕，犹如人生，看似一片锦绣繁华，却是丝丝缕缕惊心动魄。
到底是该快些离开，还是留下继续找寻她想知道的答案。
忽然身后传来跌跌撞撞惊慌不已的喊叫声，“夫人，您快去救救璎姬，她……”话音未落，一身湿透的璎珞横冲进来，跪在地上，头发湿湿的，粘在脸颊。
“璎姬怎么了？”林语嫣放下荷包，奔上前扶起她。
“璎姬一早出府，可不想半路上碰到了八夫人。八夫人遣她去寒霜苑，璎姬怕耽误您的事，只得推脱，不想夕画竟说她目中无人以下犯上。八夫人生了气，不但叫人掌了她的嘴，还一直在寒霜苑罚跪着。奴婢问了几个人，才知道璎姬的下落，匆忙跑去寒霜苑，璎姬早已脱力疲乏，双手支着地就是不肯认错，奴婢去求八夫人，可八夫人说她是主子，管教不懂规矩的侍女自是应有的礼数。不但人没放，还教训了奴婢。”璎珞声音哽塞，眉心紧皱，虽心中着急，不过话回的妥帖，故而林语嫣大概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上回凉亭里让花想容失了面子，她自然是知道如花想容一般嫉恶善妒的女人倨傲报复是迟早的事。但动她的人，却并不明智。这些日子的相处，璎姬的确是冷面孔，不过基本的礼数还是知道的，虽然她曾经冒犯过自己，但那是得了欧阳靖的吩咐。如此想着林语嫣赶忙拉着璎珞叫上银月等人快步去了寒霜苑。
璎珞在后边撑着伞，远远便瞧见寒霜苑外的廊子里围了一堆人，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视线皆在苑外跪着的璎姬身上。
“夫人！”璎珞的手紧紧攥住伞柄，面色微白。
见她们主仆过来，人群闪开了一条小道，视野也宽敞了不少。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她已经相像过璎姬此刻的情形，可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跪在地上的璎姬浑身湿漉漉的，发丝凌乱，贴在红肿的脸颊上，嘴角还留着残血，虽然已经极为疲累却仍旧双手支在地上咬紧了牙不肯认错。
林语嫣面色微沉，精锐的眸光匆匆扫视一番只晓得指指点点冷眼旁观的众人，而后移到寒霜苑里软踏上浅睡的女子身上，唇角微勾，最后冷笑着凝注苑里伞下神情冷漠的夕画。
“银月你三人去把璎姬送回芙蓉阁。”林语嫣沉声吩咐，清冽的声音夹着一丝心中难过压抑的怒气响彻整个寒霜苑。
夕画徒然一愣，见是她神情微微有些变化，却依旧站在伞下，冷冷看着她。
见夕画如此一副暗自揣测的样子，林语嫣心中的恼怒便又多了几分。“我的吩咐是耳边风吗？还不快着些？”
“奴婢见过十八夫人。”夕画吟笑上前拦下银月等人的动作，在伞下略施了一礼，“夫人在里边睡了，已是有些时候，十八夫人要没什么事儿，还是等夫人醒了再说吧。”
银月三人手上微顿了下，齐齐怒视着漠然倨傲的夕画，“夫人——”
“人是我芙蓉阁的人，要打要骂，是惩是罚自然是我说的算，岂容你一个侍婢在此耀武扬威？”林语嫣怒喝一句，同时“啪，啪！”两声，冲着夕画俊俏的脸狠命给了两巴掌。
围着的人立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虽然上回林语嫣掌了丝竹的嘴，可因为府上的人多半传她是因为西王母附身才有的如此胆子去招惹大夫人闻沫沫，所以信或不信两下相较，多半还是有些怀疑。
“贸然动了我的人，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今儿正好人多，我也不妨撂句狠话，我芙蓉阁的人只能我动，你们若是平白动手，莫要怪我翻脸不认人！”林语嫣冷眼一扫，骚动的人群只一瞬便又静默下来，眼光直直投向神情冷厉的她。
“哎呦，吵死了！”一直“睡”在榻上的女子终于懒懒从榻上起来，眸光落在林语嫣身上，忽然一凛，随即又柔了下来，“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十八妹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