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哼着小曲儿回到仁苑之时,只见七巧正在门廊下急得团团直转。她一见到我回来,便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道:“我的好少奶奶啊,您这是去哪儿了?可把七巧急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她忙道:“那--倒没有。”
我白了她一眼,“那你急个什么劲儿?是你不担心我还是招大少爷不放心我?”
见她支支吾吾难以作答,我心里早有一派澄明。连日来七巧虽然已逐渐接受了我的友谊,但毕竟她从小就是在招家做事的丫头,食君之禄当然要替君分忧,大对头招财猫是不肯让我过得逍遥的,定然早就吩咐过七巧,要她多加留意傻老婆的行踪。
想到这儿我不免有点儿灰心,这小七巧可别真是一块焐不热的石头啊,那样的话身边随时有人监控的日子,可大大难过了,因此想故意难为她一下,道:“我饿了,你去把冰糖肘子给我端上来。”
“啊!”她显然没料到我会找后帐,连忙垂下了头,吞吞吐吐地道:“没、没……”
看她涨红的小脸儿,我又有几分不忍心了,于是一边推门往房里走,一边抢着说道:“没给我留就算了,拿点别的给我吃。”这样说是存心为了给她找个台阶下。
什么冰糖肘子,就知道这小丫头在忽悠我。如果不是我宽仁良善不加追问,换作旁人非逼着要吃,看你如何立刻变出一盘冰糖肘子来?
既然有卧底盯梢,我得动动心思才行,要不然明天下午便无法践约了,在这么沉闷的大院内,刚刚才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和一个妙人,当然要勤加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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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头仰倒到床上歇息着,道:“你明天帮我准备三斤酱牛肉,两份素菜,一碟五香花生米外加一壶龙井茶。以后我每天下午都会在西面耳房里闭关练瑜珈,你在中午替我备好饭菜,将食盒送去,记住我只要你一个人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少奶奶,那瑜珈是……”
我没好气地道:“是一种天竺神功,可专门整治两面三刀的人的功夫。还有,在我自己没出来的时候,不许叫任何人闯进去打搅我,否则一旦走火入魔,我出手伤了谁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了。”
七巧不笨,必然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她自己心里有鬼,给我说的面上一红,连忙唯唯喏喏地答应着。
“快去叫厨房的三巧传饭,我很累,不去小饭厅了,直接把饭菜端到这儿来。”她应声而去。
我早就想好了计策,耳房的后窗正对着花园的一扇角门,如果从花园绕进义苑,再横穿过义苑的西厢客房,就能到达竹林。虽然路途迂回了许多,好处在于不易被人七巧她们这些无间道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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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内招祈渲一直也没有回来,他不回来我的日子过得自然舒坦极了。每天上午要么在花园闲逛逛,要么就在房中想出几个好点子,下午几乎都是泡在小竹林那边度过。
我告诉白墨我是在厨房工作的丫鬟,因此我只有在用餐前后比较忙,见我总是提着满满一食盒的美味佳肴,白墨自然信以为真,所以他丝毫没有怀疑到我的身分并非下人。七巧那边也是瞒的好好的,她送完饭之后,我就自己在房内把门栓起来,她则乖乖地去干自己的活去了,从未有别人来打扰过我的‘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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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如白墨之前所说,真的不见有人擅入雅益斋,更确切地讲,一个月中,除了我们俩,我尚未见到过有其他人出入这里。
对此我也曾经很好奇,“白墨,我怎么从不见你有朋友来玩呢?”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笑道:“由美你不就是我的朋友吗?这不是每天都来吗?”
“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以外的朋友,比如招财、进宝那些小厮,你们不会一起喝喝酒什么的吗?”
他一脸不屑,冷笑着说道:“怎么?你认为那些蠢材配做求知的朋友么?”
我扁了扁嘴,“别这么贬低别人呀,你是不是太清高了?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人有时就得适当的俗气一点儿,过分清高会惹人生厌的,等你慢慢地被孤立起来可就惨了。”
“孤立又能怎样,朋友之道在于宁缺勿滥,不投契的人不理会也罢了,”他一脸的不在乎,目光深邃地看向远处,幽幽又道:“求知也不是没有朋友,除了你另外还有一位好友,他曾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施予援手,此份恩义求知怕是今生也难以偿还了。”言语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朋友让他这么看重?我深思片刻,道:“我看你是把这人当恩公多一些,如果他当你是朋友,帮你的时候绝没想过要你计较回报。朋友之间贵在知心,人生坎坷不会最是平坦路途,谁都有走霉运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助共度难关再平常不过,等他需要之时,你也帮回他不就行了?你不必把该如何报答压在心头,那样做人岂不是有负担?”
他笑笑,道:“我辈读书识礼之人,要是连起码的知恩善报都做不到,才真是枉费读过这许多的圣贤之书了。”
我撇撇嘴,本想再争辩几句,但见白墨似乎无意再对此话题发表意义,也只好讪讪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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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除了看书讨论,我们也会对弈几盘。围棋是他教我的,从前我是只是会打打扑克和麻将这类休闲棋牌,如此高深的玩意儿真是从未涉猎过。但好在姐儿天资聪颖,经过一番刻苦的学习后,在本人的强烈要求下,白老师得先让我十子,我才勉强能输的不是很难看,嘿嘿!也就是说我们下棋只为娱乐,我的技艺并不算高明。
连日的相处,相近的嗜好,使我和白墨结成为了良师益友。白墨并非一代腐儒,他心胸开阔,博学多才,令我非常的欣赏。并且在我外向活泼的感染之下,他慢慢地也不象当初那般拘紧,谈吐也风趣起来。我渐渐地发觉白墨在儒雅之外,居然还也很有幽默细胞。
只是这样一个从内涵到外表都极品出色的男子,为何甘愿在招祈渲这种铜臭商人的手下做一名小小的书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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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凭你的文才学识,窝在招家当个书童岂不是委屈你了。”我一边擦书架一边替他鸣不平。
打扫书斋可不是白墨使唤我做的,他素来爱书如命,是因为真正拿我当成书友,才舍得让我碰他的宝贝书。
他踩在梯上,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拂着书架顶部,笑容可掬地道:“凭你的文才学识,做个丫鬟不是更委屈你?”
我气馁,同才思敏捷的人讲话确实比较伤脑筋,我认真地强调着,“我在问你正经的呢。”
他笑道:“我之所以也那么反问你,就是是想告诉你,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不过与书为伴是求知今生最大乐事,这间雅益斋是我一手建起的,每一处都凝聚着我的心血,守着它只有欢欣,哪里会觉得委屈呢?”
哼,就知道不是招财猫自己布置的书斋,瞬间恢复对他的看法,他充其量就是个念过两天书,却依然没品的铜臭商人。小白书童才真是了不得,不但饱读诗书,还是个极富创造力的建筑设计师呢。我知道他有一腔凌云之志,可做书童不会令他施展抱负,我要不要考虑一下,学某些古代闺秀,出资助他去考个状元什么的,民族问题应该没有影响吧……等等,切勿造次,万一哪个闺秀已经捷足先登,我再出手岂不是挖人墙角嘛,说不定他口里讲的恩人就是一位红颜知己呢。
“你除了守着雅益斋,难道不找点别的乐子?那还不成了个书呆子。”
他摇头晃脑地道:“书中自有千中粟,书……”
“书中自有颜如玉嘛,老掉碴儿的托词儿了,”我抢着说,“我就不信了,成天盯着书能盯出个女朋友来。”
“女朋友?”他不解。
“就是跟你谈恋爱的女生。不懂啊?嗯,嗯,就是你喜欢上一个女子,那女子也喜欢你,然后你们就天天粘在一起,谈古论今逛街吃饭什么的。”
他歪着头挑了挑剑眉,“知道吗?如果换个别的女人来对我说这些话,我会以为她喜欢上我了。”
“为什么得换个女子说???”我纳闷地问他。
“因为,”他忍着笑道:“因为你实在不像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嘿!你……欠揍是不是?”
虽然白墨只会一些轻功,但是应付我绰绰有余,我身重体沉想要追打到他,真是天大的困难。
“别打别打,不过,由美你要是瘦点儿我可以考虑。”
“省省吧,就是再瘦也轮不到你。”休想打击我,姐儿又不是没瘦过,当时还是正宗的排骨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