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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半小时,云霁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过身,珍姨正掀起绢绣门帘,见她立在屋内先是一怔,很快又柔柔笑开,放下帘子快步走向她。

“给小主子请安。”伊珍一到她面前即垂首拜下,态度无比恭敬。

“珍姨。”云霁月有些不悦地折起眉,将她扶正道,“我说过多少回了,你是我小妹昭雪的娘,是我的姨娘,别叫我小主子,别跟我请安。”

“可无论如何,您和您的娘亲都是奴婢的主子,永远都不会改变。”

“珍、姨!”云霁月怒了,一双妙目噌地窜起两团小火苗。

“好好好,我改口,你快坐下消消气,这样行了吧?”伊珍赶忙把她拽到榻上,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她们不愧是母女,不仅容貌,就连脾性也都如此相像,从来不拿尊卑地位当回事。

“昭雪今儿这么早便睡下了?”云霁月非是真怒,这么些年来,她们哪次私下见面不是这样。

一旦提起女儿,伊珍面上肃若秋风的神情霎时柔若春水,“呵呵,那丫头今儿在绣坊里玩疯了,一个劲缠着海芋、薄荷、红枫、文竹她们,嚷嚷着要学刺绣。之后又去你院子里找青香她们疯闹一会,这不,才刚洗漱罢就困了。”

“啧,海芋她们居然肯让她纠缠?”霁月可是深知她们四人的脾气,待人冷淡得几乎叫不近人情,除了娘亲、珍姨和她之外,恐怕显少有人见过她们的笑容。

“也不知小丫头怎么收买了她们,今儿居然还不厌其烦地教她来着。”伊珍不时将目光瞥向内室那,一腔舐犊情深的爱意毫不遮掩地自眼眸中流淌而出。

“要是昭雪真喜欢就让她学着吧,日后也不怕娘亲的手艺后继无人。”霁月自嘲地笑了笑,要她舞枪弄棒绝对没问题,但要让她学刺绣,那真是强人所难。

伊珍自然乐意,笑着点头说是。

“对了珍姨,今年宫中所需的刺绣样品都呈给文绣院过目了吧?”云家现有的绣坊是娘亲嫁入云家之前所创立的行云绣坊,本是她和珍姨维持生计所用。后来娘亲嫁入云家,便把自己的绣坊当作嫁妆,归入云家的产业中。说起当初娘亲和爹结缘,也因这‘行云’二字,所以至今不曾更名。

“唉——”伊珍闻言突然叹息一声,满脸笑意蓦然敛收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忧虑之色。她看着云霁月不明所以的神情,犹豫半晌才道,“上月太后娘娘大寿,咱们照例得呈上庆贺的绣品,也不知海芋她们几个丫头是怎么了,居然闹出了大动静。昨日,我去文绣院呈样时,少监大人一见面就向我恭贺,说是太后娘娘对咱们绣坊今年的寿礼赞不绝口,令皇上亲下御旨重赏咱们绣坊。”

御旨重赏?云霁月瞠大眼眨了眨。五年前,也就是她刚穿越重生不久时,云家也曾因绣品之事闹得朝野震动,云家百多条人命险些成了刀下冤魂,后来若不是凭借娘亲一手独步天下的绣功使云家化险为夷,恐怕自己早成阎罗殿里等着投胎的死鬼了。

“少监大人可曾透露御旨何时会到?”绣坊的事,她向来交给珍姨打理,况且月前的她尚在病弱之中,就更不曾过问绣坊的情况,“珍姨,海芋她们几个到底绣了什么呈给太后娘娘?”

“说是这几日便会派人来传旨。”伊珍知晓霁月不喜应酬,云家目前抛头露面的全是她这个姨娘,导致外人议论纷纷,皆说她想独霸云家产业、狼子野心,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但她心甘情愿将这一切担下。

“嗯,那绣品的事呢?”云霁月很好奇。海芋她们四人的绣功得娘亲真传,不论绣什么都是活灵活现,否则云家五年前也不可能化险为夷,还被朝廷钦点为御用绣坊。

“我今儿专程问过她们,哪知她们一个个的装聋做哑。此番敬献贡品是由文竹去的,我想她最清楚这事。”伊珍想起就头疼,她们四人从来行事谨慎有分寸,这回到底是怎么了,敢给小主子惹来麻烦。

“无妨珍姨,她们不说就作罢,我自然有办法知道。”云霁月这时突然想起上官潋晨,暗暗骂了他几句。要不是他令四奇封锁挽云阁,逼她静养,她岂会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呢?

此事暂告一旁,伊珍起身将近月来各处店铺的帐本拿过云霁月过目,俩人不时对目前的经营状况进行探讨,尤其是对于木材行的前景,俩人皆是不约而同的担忧。她们一直忙到亥时初,云霁月才把那堆像小山似的帐册核对好。

“来,喝杯杞子茶,养养眼。”伊珍亦是深谙医理之人,刚才见霁月不时揉眼,就知她定是看帐本看得疲惫了。

云霁月接过茶,甜声道,“还是珍姨最疼我。”虽然娘亲走了,可幸好还有珍姨能够温暖她,填补她两世失去母爱的遗憾。

“呃…”伊珍突然有些害羞似地敛起下颌,吞吞吐吐问道,“老爷他,他的身子还好吧?”

“不好,他连我给他调配的汤药都不肯喝。”云霁月放下杯子,面色凝重道。

“啊!他,老爷他怎么…”伊珍慌忙抬起头,眼里的疼痛与深情纠结成点点泪光。主子说他不喝药,一想到这个,她的心顿时阵阵锐痛,她并不奢望从他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怜爱之情,她只是希望能不负主子临终所托,好好照顾他,直至他寿终正寝。可他居然连药都不喝了,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下去陪伴主子!

“珍姨,你和昭雪有空多去陪陪爹吧,生意上的事,我会让云清寒和顾孺跟进。”他们一个是爹的义子,一个是云家的总管事,都是誓死效忠于云霁月之人。

伊珍抿唇点了点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有多久不曾痛快地哭过了?

想起当年,主子生下小主子之后,身子大伤元气,纵然主子精通医术,也落下严重的病根,对闺房之事再也提不起…彼时,老爷他正当壮年,长久下来,主子心中的愧疚愈积愈深。这些,伊珍原是不晓得的。直到有一回,她服侍完主子之后将东西拉在屋中,折回去取时,却听到主子和老爷在房里起了争执,大意是主子让老爷纳妾,但老爷坚决不肯。

此等夫妻之事,伊珍自然不好插手多嘴,是以她事后也不敢多问,只是心里十分困惑。主子和老爷一向鹣鲽情深,成婚十余载都不曾红过脸,这回为何要逼老爷纳妾呢?

就这样,她足足困惑了两年。直到两年后的那个元宵节,老爷在家宴上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醒人世,她才在主子失声的痛哭中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那时,她的心,是震惊的!主子和老爷明明是恩爱的夫妻,却…这可如何是好?

伊珍心里没有答案,哪怕她早过了双十年华,可对男女情事依旧陌生懵懂,纵然她心疼主子、同情老爷,也无能为力。

“珍儿,你和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来,我待你可好?”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伊沁雪的身子更见孱弱。

“主子待奴婢如亲人,如妹妹。”伊珍与她行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那盛放的繁花将主子的面色衬更显苍白,主子的心呐……

“好,那就答应我一件事。”伊沁雪蓦然止步,望向伊珍的目光是如此柔软。

伊珍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未曾见过主子笑得如此舒心了,主子笑起来真的很美,连她身为女子见着,也不禁怔神了。

“主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主子的笑意在唇畔晕得更深了,“嫁给老爷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伊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一定是主子说错了,自己是奴,怎可嫁给老爷!

伊珍拒绝了,这是她侍候伊沁雪二十年来,破天荒、头一回敢跟主子说——不!

但这没用,主子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更改,就连老爷也沉着脸默认了!主子坚持要老爷以平妻的名份将她娶进门,她不从,她告诉主子,她永远只会是个妾。话音落时,她终于看到老爷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这是两年来,她再次见到老爷笑。真好,老爷和主子都笑了。

伊珍虽然进了门,成为云家的一房妾室,却仍旧是个黄花闺女。半年后,伊沁雪觉得十分奇怪,为何伊珍迟迟不孕?一番逼问之后她才知,这半年里,哪怕云仁祥夜夜宿在珍儿房里都不过是做做样子,烛火一灭,他就宿到了榻上。

伊沁雪自然不容许这样一桩充满敷衍的婚姻在自己眼皮底下,日复一日的耽误珍儿的青春,她施了计,令她深爱也深爱着她的夫君,在神魂颠倒、迷乱不清的境况下,与珍儿坐实了夫妻之名。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心,在红烛熄灭的那一瞬,究竟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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