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二十多年前的回忆在云仁祥轻轻的叹息声中戛然而止,许是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他的眉目间露出浓浓的倦色,疲累地斜靠在榻间的高枕上小憩。
云霁月未敢惊扰他,独自踱至屋外的檐廊下。适才她来青松居时日头正盛,不想这一聊完已近金乌西坠时。辽远的苍穹之上层云变幻、缤纷万状、或堆或叠,色彩奇艳、绚丽夺目的霞光氤出深深浅浅的紫气,似轻纱迤逶,婀娜多姿的勾勒出清晰的云廓。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已经酉时初了,不知老爷和二小姐可要开始用饭?”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云霁月回头瞥去,是个面生的圆脸女孩。
“老爷还在休息,你让厨子给他熬些杂粮粥,备份凉拌酸萝卜、一份豆角肉末、一份皮蛋拌嫩豆腐,记下了么?”云霁月吩咐的都是清凉的菜式,她曾亲手做给爹品尝,他十分喜爱。
“奴婢记下了,那二小姐您呢?”
“我回挽云阁用晚饭,你去忙吧。”小丫头一直垂着头说话,似乎很紧张,云霁月料她定是进府不久,是以有些惧怕。
“是,二小姐,奴婢告退。”小丫头后退两退,福了下身,踅足离去。
自青松居回到挽云阁,天色已然擦黑,院子里的灯笼在半暖犹凉的晚风中轻轻飘摇,洒金的红绸外罩将明亮的烛火氲成了温暖的橘色,云霁月止步院中,心底蓦然抽生出丝丝对家的眷恋。
“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可是等你等得心慌。”肩头,倏地多出一双手,不轻不重地将她揽在怀前。
“我只不过去陪我爹话个家常,你心慌个什么劲?”云霁月足尖一点,转出他的怀抱,没好气地给了上官潋晨一记白眼,腹诽道:他倒是真能撑,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这里。
“我当然心慌,自你走后,我就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茶水,现在都酉时了,我还不得饿得心慌?”
“呵,如果你想赖在挽云阁用晚饭的话,这借口倒是新鲜。”云霁月很无奈,说罢自顾转身进了屋。
屋内,青香正在收拾茶器,见她回来连忙停手问道,“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被老爷责备了?”
“没,只是和爹多聊了一阵。”云霁月刚才还没觉得饿,可被上官潋晨一说,现在真感到胃里像有猫抓似的饿得发慌,“你先别忙收拾了,吩咐厨房上晚饭吧。”
“是,小姐。”青香端起托盘正要出去,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又回身道,“对了小姐,方才昭雪小姐来寻过您呢,说是您让她临的字都临好了。”
“呵呵,这小丫头动作真快,一会用完饭我就去瞧瞧她。”
云霁月坐在香柏云头纹圆桌边,上官潋晨也不客气,进了门就坐到她身边道,“今晚备了什么好菜,看,我可是带了佐菜的美酒来。”
“你若有好茶尽管拿来分享,可这杯中物就免了,本人不好这口。”前世的她也算是个杀手,做杀手的都必需保持头清目明,所以,她向来滴酒不沾,哪怕今生也不例外。
“一口就好,尝尝鲜。”上官潋晨也不管她接不接,径直把酒馕递到她面前。
酒馕的口子敞着,云霁月不懂酒,只闻见一股香气直窜鼻子,气味甘甜清新,跟她以前闻过的浓烈熏人的酒味大相径庭。但就算如此,她也没去接那酒馕,酒,对她来说并非好东西。
“嗤…”上官潋晨杏眸微眯,讪讪地收回手,上扬着嘴角笑得玩世不恭,“怎么,怕我灌醉你之后用强的?”
云霁月听到这话,立刻皱眉瞅向他。在她面前,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笑过,笑得那么绝望,那么心凉。她感觉得到!
“就算你用强的,我也不能嫁给你。”煌宫剑阁遗世独立,行事不受任何国家掌控,它却也蜚声于世,深受四国江湖人士的景仰,可谓一呼百应、马首是瞻!试问,世上有这样一股既无法掌控又不敢令人小觑的势力存在,哪国君王不是虎视眈眈?
“不能?”上官潋晨的眸光倏然一亮,她说的是不能,而非不愿。
云霁月点头,刚好青香和青瑶将饭菜端了来,她便笑着说,“先吃饭吧,总不能让你饿得心慌吧。”
上官潋晨静默地抿着唇,视线流连在菜肴上,脑子却在飞快地思索她所谓的不能。适才她被云老爷子唤走,必定跟那婚约有关。不过据他所知,南田侯对这桩强买强卖的婚事早有不满,这两年干脆选择避走衢河峡边关,美其名曰训练水师、护国安邦,实则是厌烦了家中长辈三天两头威逼他成婚,是以,南田侯绝不会主动来提亲。除非……
“潋晨,回魂了上官潋晨。”云霁月都吃了大半碗饭,可她边上的人却跟石头般,呆坐着一动不动。
“嗯,吃饭,吃饭。”上官潋晨根本没听进她说些什么,随手拿起面前的竹箸,胡乱地扒进几口饭。
一餐饭用下来,俩人破天荒的没再有过交流,各自吃饱便散了席。青香和青瑶进来收拾妥当,不等她们备上漱口的茶水,上官潋晨便突然向云霁月告辞道,“我想起还有些事要交给文洛去办,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云霁月应个声,他就跟阵风似的刮出了挽云阁。
对于他的离开,云霁月没有太多想法,他的心事似乎无人可以窥探一二,就连她,绝大多数时候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青香,琪儿还好吧?”她闲适地倚着地毯上的高枕,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茶香。
“她没什么了小姐。”青香侍在矮几前煮茶,她嘴上说没事,可脸上的忧色却丝毫不减。
“嗯,别让她闷在屋里。”
“小姐对我们真是恩重如山。”青香至今仍不时恍惚,她和妹妹们是哪生修来的福气,能有小姐这样的主子,不仅让她们衣食无忧,更处处为她们着想,拿她们当亲人般看待。这样的主子,恐怕整个宛阳国都找不出第二个!
“又来了青香。”有时,云霁月真的深感无奈,活在这个时空,哪怕她用了五年时间也难以动摇她们根深蒂固的尊卑认知,就连珍姨亦是如此。想到这,她突然想起了昭雪,那丫头恐怕还在等她呢。
“青香,先别煮了,我得去瞧瞧昭雪。”
“小姐自己去么?”青香知道小姐不太喜人随侍。
“是呀,顺道在珍姨那儿看看帐本。”云霁月趿上一双粉色丝绣栀子花的锦鞋,每簇花团朵间缀着的红珊瑚细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煞是惹眼。
她说着已经走到屋外,今儿才初五,一钩弯月远挂天边,浅淡清冷的月华洒下,却连半空都照不透,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幽黯。不过这对她来说压根没什么,多年习武加上前生做为杀手的敏锐判断力,以她的目力,哪怕黑灯瞎火也能看得清三十米开外的事物。
“小姐带盏灯吧。”青香倒是贴心,拎着盏精致的梅纹小灯笼递进她手里。
“也好。”珍姨住的冼云居离此有段距离,有盏灯相陪,自己的心也就不会那么冷清,那么孤单。
冼云居。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云霁月刚刚踏入冼云居的重花门,迎面便有二个丫头走来,端着洗漱的盆子。
“忙去吧。”她微笑着让至一边,示意她们先过去。丫头们颇有些惊讶,可又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连忙欠身一福,飞快地越过她。等她走远些,还能感觉到她们懵怔的目光。
珍姨和昭雪住在北厢正房,云霁月来到时,房门未阖,只是屋里一灯如豆,隐隐可以听到内室中传来女子低缓的哼歌声,声音中透着丝丝宠溺,是属于母亲特有的情怀。她不曾惊动她们,只静静地站在房内聆听,任那轻柔的歌谣将思绪带向前世——妈妈,童童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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