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的细雨终于在天色放亮的那时,施施然收官。一夜无眠,云霁月索性起了个大早,自己洗漱罢,换了身象牙白丝绣竹纹纱裙,腰间以同色丝软烟罗系成个简洁淡雅的蝴蝶结。她不喜长裙逶迤拖地的感觉,是以裙摆只及脚面,步履之间刚刚好露出乳白色绣鞋上的那朵淡粉色莲花。
这会天色尚早,晨雾薄笼之中,她闻着鸟叫虫鸣一路漫步向雨后的庭院。一夜春雨,将青石小路洗刷得纤尘不染,墙上黑瓦也于乍然漏泄的春光中泛出点点晶莹,一切尘世的污物仿佛一夜之间都已涤净。
步履轻移,间或有起身忙碌的家仆在路遇她时恭敬地向她请安,她颔首微笑。一路随心,直至走到那处废弃的园子,她方收起步伐,静看那满园碧色。三月晚春,百花斗艳,看多了姹紫嫣红难免有些视觉疲累,而眼前,尽是那绿草茵茵,几颗俏皮的雨珠沾染草尖,似碧草含泪,脉脉含情。舒心一笑,螓首不经意地一偏,忽地眼前一亮,竟是那粉中带白娇艳妩媚的杜鹃花儿静卧矮墙,随意点染这一园碧色,枝蔓参差错落间簇簇耀眼。
“如斯景致,不枉我昨夜无眠,呵呵。”美景赏心悦目,云霁月不禁抑起螓首,尽情地呼吸着雨后清新温润的空气,她深深吸纳,长长呼出,誓要将一腔烦忧统统驱逐出去。
少顷,她似乎不满于这种排解压力的方式,乍然挺直身躯,素手轻扬间,莲足凌踏,一道银光自袖中飞出,紧随她悍然上拔的身形,似蛟龙出水,直奔长空而去。但见她内力灌注于臂,腕间缠绕的银丝霎时坚挺如一方宝剑,寒光四射,剑身前挺,剑尖颤动。她飘飞的身姿宛如灵隼,足下行的是流光遁影的轻功,手中银丝成剑,时挥剑直劈,时横剑斜削,时举剑上挑,时剑锋下指,时……只见一方晴空碧草之间,她翩飞的身形于霞光万丈之中挥洒出一片金芒,剑峰所向,刺起剑花朵朵,影出寒光点点,好一手精妙的天问剑法!
云霁月挥剑如虹,翻腾游走,舞得酣畅淋漓,殊不知在她赏景的那时,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景!
云清寒在近园的那树桃花之下看得有些痴了。昨夜自云霁月处回去之后,他那个心情忐忑的呀,也是彻夜难眠。只因他这位主子迟迟不将他心中的不安落到实处。是以,他今儿也起了个大早,打算去找主子好生谈谈,哪知她早一步出了门,虽是闲庭信步,却眉头深锁,害得他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敢扰她。
之后,他一路跟随,随之来到这处园子,不曾想,竟有荣幸观见今生都难以忘怀的美景!
碧茵之中,她长身而立,素色衣裙更衬得她的肤色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如墨般的青丝仅松松的挽上几缕,斜插支玉兰花状的木簪,淡雅如斯。
彼时,云清寒正欲寻个词儿夸赞主子,她却蓦然浅笑出声,眉眼间流动的尽是慧黠之彩,令他怔在原地,微张的口喃喃几下,竟是无语。这样的主子,还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主子吗?他,有些茫然莫辨了。倏地,他忆起几年前曾偶然听到夫人说的一句话,她说——今时的霁月已非昨日的她了。
如今看来,夫人当时说的话还真是透彻。主子当年练武走火入魔醒来后,完全变了个人,心性脾气皆不似往昔。
“云兄…”云清寒发呆之际,忽觉眼前飘来一道白影,“敢问云兄打算偷窥到何时呢?”
这轻柔的话音,这调侃的语调,啊——主子!
他猛然回神,可惜为时已晚,只听云霁月继续轻笑道,“哈,练练筋骨有助于头脑清明,我现下总算想到该如何发挥你所长了。”
“如何?”云清寒神色一变,警惕道。
“我宽限你七日之内,务必查出文竹她们受何人指使,胆敢大闹朝堂,给我惹来这么个大祸。”
“嗄?七日,还算是宽限?”云清寒两眼瞠大,难以置信。
“怎么,还嫌太长?”云霁月秀眉一挑,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漫声道,“要不我再宽限宽限?”
“好!”云清寒立刻谄媚一笑,凑上前去,正打算好生把主子赞美一番。
哪知云霁月一指抵开他凑近的身躯,再问,“你确定要我宽限?”
“确定!”他无比坚定啊。
“嗯,那我身为主子,就即刻为你和文竹做主成婚,宽限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了解事情的真相,这样,云兄可满意?反正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年纪也……”云霁月说得无比真诚,但见云清寒的俊脸却越来越扭曲,不等她说完时,他的脸已扭得几近面瘫。
“慢着!主子,属下定在七日内完成主子的吩、咐。”云清寒此时简直悲愤难当,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绝对不是他死,而是他想掐死文竹她们几个丫头。
“算你识相。”云霁月强忍笑意,只想马上消失在他面前,好好大笑一番,“你怎么还不去办?你不知道计时自此刻开始吗?”
“啊!那你不说早,我、立、刻、消、失!”云清寒咬牙切齿地说罢遂以最迅捷的速度消失在废园范围内,唯空气中尚且飘荡着他冤魂不散的话音,“主子,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