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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阳国瑞平三百四十一年三月初十,南田郡辅国大将军夫人萧清秋忌辰。

每当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安陵鹏煊最消沉的一日,他总是独自在家祠里呆上一整天,或捧着或凝望爱妻的牌位,无声地向她诉说满腹相思。今年的今日同样毫无例外,安陵鹏煊待长子安陵彦与次子安陵梓祭拜罢,遂将家祠大门关个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与事打扰他缅怀爱妻。

七年来,安陵家上下早对安陵鹏煊这番作派习以为常,是以安陵彦与安陵梓在大阖闭之后,仍在门外驻足了约半柱香的时辰,其实,他们同样眷恋娘亲在生的岁月。

“老奴给侯爷、梓公子请安了。”蓦地,一位鬓发斑白的男子匆匆来到家祠外,甫站定便向安陵彦二人躬身施礼。

“诶,杨叔不必多礼。”安陵梓扶了男子一把,问道,“看杨叔走得这么急,难道是奶奶她老人家又怎么了?”说着,他还边将目光掠向门边那个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兄长。

“呵呵,梓公子说笑了,老太君只是令老奴来请二位去趟福熙园。”自称老奴者,正是当年安陵鹏煊麾下的家将,杨浩然。自从十五年前他因伤解甲后,便被派到老太君的园子里当管事,更因夫人的撮合,与侍女玲儿结成夫妻,如今他二人双双侍奉在老太君身旁,也算圆满。

听闻奶奶有请,安陵梓顿时来了兴趣,忙不迭应道,“前些日子忙着练兵,都不得空回家给奶奶请安,我正想去福熙园给奶奶赔罪,大哥,一起吧?”

“我尚有军务需进宫面圣。”安陵彦没忘记自己是因何而回的,加之今日又是娘亲忌辰,他还是离福熙园越远越好。

“侯爷请留步——”杨浩然见他拔腿要走,连忙拦在他跟前,“老太君交待了,梓公子和您,一个也不许少,请您务必随老奴走一趟。”

安陵梓见兄长急欲逃离的模样,不禁幸灾乐祸地偷笑了一把,几步凑到安陵彦身边,不怕死地架起他的胳膊,又拉又拽道,“走吧大哥,咱们难得回趟家,应该多陪陪奶奶……”他边说边往福熙园方向走,可却头也不敢回,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马脚被大哥看穿,届时,他绝对没啥好果子吃!

三人很快行至福熙园,方进院门,安陵梓遂高声喊开,“奶奶,孙儿们来给您请安啦。”

“大公子、梓公子,老太君在花厅品茗,二位随奴婢来吧。”玲儿闻声自堂屋出来,笑呵呵地招呼二人。

“啧…老天爷真是不公,本公子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满面沧桑了,再看看玲姑姑这样貌,横竖就跟本公子差不离,我妒火中烧啊!”安陵梓一把搂住玲儿的肩,仰天长啸状,逗得玲儿咯咯直笑,道他是愈来愈贫嘴了,哪有二十出头的样。

安陵彦虽不看重主仆尊卑之分,可也不喜这般嬉闹,淡淡地扫一眼二人,径自往福熙园的花厅步去。

“奶奶,孙儿给您请安了。”一进花厅,安陵彦便向安陵老夫人躬身一鞠。

“小孙安陵梓给老太君您请安——”玲儿和安陵梓随后进门,他随即飘走到安陵老夫人跟前,伏倒在她膝上。

“哈哈——你这小子,就知道卖乖讨奶奶欢喜,来,快起来让奶奶瞅瞅。”安陵老夫人乐得眉开眼笑,搂着孙儿的双臂左瞧右看一阵,又道,“哎哟,奶奶的心肝小孙子去趟边关变得又黑又瘦了,不成,这回说什么也得在家多呆一阵,让你玲姑姑多熬些滋补的汤水给你润润。”

安陵彦立在门边,见奶奶和胞弟聊得兴起,顿时心念一转,长腿迈动打算溜走。哪知他刚迈过门槛,身后立刻传来一记低沉的话音,“给我站住!”他闻声身子一僵,止步。

“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安陵老夫人收起笑意,依旧凌厉的目光片刻不离安陵彦。

本是其乐融融的气氛骤然冷凝,安陵梓识趣地退坐到一旁,兀自斟茶饮用,玲儿则退至门外,将花厅的隔门掩起。

“今儿是你们娘亲的忌辰,奶奶我也不拐弯末角,找你们来便是为她未了的遗愿。”安陵老夫人说罢,亦转首瞅一眼埋头拼命喝茶的安陵梓,“梓儿,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奶奶已经作主差人帮着寻些合适的名门闺秀,你且瞧个合意的。”

安陵梓闻言险些被茶水给呛死,一手捂住自己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神情痛苦、眼含幽怨地望着坐于上首的安陵老夫人,艰难地喊出个“别”字,喉间又涌上咳意,忍都忍不住。

安陵老夫人似乎并不担心小孙儿的安危,眸光一转,又回到安陵彦身上,缓声道,“至于彦儿,你的婚约可是打娘胎出来便定下的,你娘亲的遗愿容不得你改变,奶奶帮你选好日子后,你便上云府提亲吧。”

“如果我说不呢奶奶?”安陵彦嘴角一挑,眉目间满是不羁之色,他安陵彦不答应的事,恐怕连皇上都拿他没辙。

“不?”安陵老夫人居然不怒反笑,“你可记得儿时,你娘亲和云夫人经常走动,回回你都抱着云家的小丫头不撒手,亲昵得谁也分不开,怎的现下反倒不肯娶她了?”

儿时?安陵彦顿时面色一沉,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就算记得,他也只勉强记得云家的丫头长着张圆乎乎粉扑扑的脸,好像连眼睛嘴巴都是圆的,那模样就像个包子,还是个寿包!他堂堂一个军权在握的侯爷,怎么可能娶只寿包为妻!

“既然你说不出个理由,那就别怪奶奶自作主张,今年宫里的牡丹节,你兄弟二人都随我出席吧。”

“奶奶,我的忍让并非无止境,请您勿再逼我。”安陵彦星眸微瞠,唇际勾起一丝弧线,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陵老夫人。

“好,只要你能令你娘亲答应解除这桩婚约,奶奶就绝不再提半个字!”安陵老夫人终于按耐不住怒意,一语罢,拂袖而去。

婚约之事又回复至原点,娘亲已然仙逝七载,他如何能得娘亲首肯,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强行悔婚了。思及此,安陵彦立刻似旋风般刮出花厅,急匆匆地消失在福熙园的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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