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吱呀……”
那是六月的知了在不厌其烦地昭告着夏日的炎热。
“呼哧……呼哧……”
冗长的巷道里,一个身材瘦小衣衫褴褛的人影,正在慌不择路地朝前疾奔,手里拿着一只墨色的钱袋,神色慌张,一看就是小偷!
在他的身后,一名身材壮硕的成年男子,正抱着手里的长刀,优哉游哉地追了上来。
“你这小子,这回看你往哪跑!”
壮硕男子见这是条长长的死胡同,就更加的悠闲自在不着急了,只看着那神情慌张的小偷,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小偷也不是个惯偷,看得出来手上没什么功夫,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一打眼看见前方是一堵高高的围墙,顿时哀嚎一声瘫软在地。
他这个做贼的跑得累死。
后面被偷的却气定神闲。
什么世道啊!
他瘫坐在墙边,急忙把手里的钱袋扔到了壮硕男子的脚边,哀声嚎哭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大汉却无动于衷,忽然拔出了手里的长刀,一步步慢悠悠地朝小偷走了过去。
“敢偷我主子的钱袋,就乖乖拿了命来吧。小子,来世投个好胎,别再做偷儿了。”
“大爷,小的也是家中奶奶病重实在没钱买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家主子说过,口头的保证,屁用没有!没人会信你!”
小偷被吓得哀声哭了起来,拼命地往墙角缩了缩,将头捂在了胳肢窝里,生怕下一刻就掉了脑袋。
大汉冷哼一声,忽然抬起了长刀,朝小偷砍了过去……
“啧啧……哎哟,我当是什么人呢,真是好威风的大爷啊……”
最后一个“啊”字声音未落,那大汉就觉得面前有一道劲风袭来,他立即惊讶地住了手,闪身后退了半步。
只听身边的围墙上哐当一声,随即哗啦啦地落下一堆碎瓦片来。
原来是有人扔了别人屋顶上的瓦片过来,挡住了他。
大汉顿时大怒,看向了那声音的来处。
只见两人头顶上那道高高的围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一个纤瘦的人儿正在吧唧吧唧地磕着手里的核桃,见大汉望了过去,还不忘朝他摆摆手,龇牙一笑。
大汉立即冷了脸:“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张大当家张舞凡啊,怎么,大当家今儿个也想管一管我们官府的事情不成?”
墙头上那人,一身男装,却掩不住女子的身形。
她噗地一口吐掉口中的核桃皮,咧了咧嘴,朝大汉笑道:“常渊,你这几年真是越来越没趣了,老是这么板着脸,真是没劲得很。”
常渊却像是不怎么喜欢她的样子,闻言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大当家倒是有趣!听说最近手下收了好些个流氓地痞,怎么,今天这是又看上了这个小偷么?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当家好眼光。”
但凡脸皮稍微厚一些的女子,听到这样侮辱性的话语,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可是,这女子却不是普通女子,她的脸皮,早已被这生存艰难的世间打磨得无坚不摧,闻言也只是嘻嘻一笑:“嗯,是啊,我看上这人了,常渊,不如让给我可好?”
明明是在请求,她的神情,却极为笃定,龇了龇牙,笑得得意极了。
她知道,她开了口,常渊就不敢不放人。
因为……
“常渊,罢了,放了他吧。”
巷道的尽头,一名男子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地走了进来,远远地朝着常渊下了命令。
他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张舞凡却知道,他一定在用自己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走,一边朝他们这里挑眉朗笑,自以为万分的风流倜傥……
张舞凡见他果真在附近,撇了撇嘴,转头与他挥了挥手,还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打趣道:“贺大将军,既然您都来了,那我就直接跟您求情吧,这个人,真的是家里穷的买不起药,才出来偷钱的。就是运气差点,第一次就偷到了您的头上。不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他?”
她说完,笑嘻嘻地翻身跳下了墙头,落在了小偷的身前,随即,吊儿郎当地朝贺宣咧嘴笑了笑。
贺宣看着她,却忽然正色问道:“最近府尹大人在大力整治边城的治安,这人偏偏在这个时候犯案,我身为边军的护军校尉,怎么能知法犯法呢?”他摸摸下巴,郑重地道,“我可是个公正廉明的人!”
张舞凡听他说得义正言辞,险些没忍住一口唾沫喷他一脸:廉明?你若是廉明,老子这些年孝顺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真是不要脸!
只是,她一向知道贺宣与边城府尹交好,所以这些年也极力地讨好着,此时自然是不敢骂的,只是嘻嘻一笑:“嘿嘿,听说校尉大人日前看上了一把宝刀?小的今日下去就差人把刀送到大人家中,可好?”
贺宣似乎极为认真地,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这才点头:“唔,也好,不过你要亲自送去才行!好吧,人给你了,带回去吧。”
张舞凡立即心里又将贺宣的祖宗八辈问候了一遍,这才笑眯眯地朝贺宣作了个揖,转身拉起那小偷,笑道:“得了,别蹲着了,还不快谢校尉大人不杀之恩?”
那小偷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命,讷讷地说不上话来了。
张舞凡顿时失笑,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啪地一拍:“傻了不成?”
那小偷这才立即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贺宣磕了三个响头:“谢谢……谢大人不杀之恩,谢谢大人……”
贺宣那浓黑俊朗的双眉轻轻地挑了挑,垂眸看了那小偷一眼,无所谓地道:“起来吧。”
随即,他转头看着张舞凡,笑道:“听闻大当家最近生意愈发的红火了。大家口口相传张记的烤羊肉是全梁国第一,不如,我今日就去一尝究竟?”
张舞凡心头滴血,这个贪官要是去了店里,必然又要赖账,又是一笔无头公账啊。
白花花的银子损失了,真叫她肉疼。
她低下头,心里默默地问候贺宣的祖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