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雷在走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等眼泪干了,心情平静后,才走回病房。她坐在萧萧的床边,低着头,尽量不让他看清她黯然神伤的脸部。萧萧似乎对她妈的到来有所察觉,感觉她妈跟妮雷说了什么不愉快的话,就小心地问:“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妮雷抬起头,微微一笑说:“你别多心,她没说什么,她叫我好好伺候你。”
但是,萧萧不信。她妈以前都怪我没有离婚,就跟妮雷谈恋爱。现在我少了一条腿,成了残疾人,她反而会不反对我跟妮雷谈恋爱?不可能,不可能。萧萧又仔细看了妮雷一眼,发现她脸上还有一道干了的泪痕。这说明她刚才哭过!她妈肯定说了让她伤心的话!萧萧感觉心里十分难过,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说:“我想睡一会儿。”
“你睡吧。”
萧萧翻转身,闭上眼睛。可是,此时哪里睡得觉?他在痛苦地思索,后悔,自责......假如妮雷嫌弃他,走了。假如老婆嫌弃他,也走了,他独自一人又如何走完今后的艰难之路?他开始冷静地想着今后可怕的,艰难的道路,眼泪不觉稍稍地滑落。他扪心自问,过去不满足那些压抑苦闷的生活,追求一个在别人眼里不屑一顾,甚至鄙视的洗发妹,是否是一个错误?自己那么不顾一切,疯狂地追求一种自由,美好,浪漫的爱情,到头来却成了残疾人,将忍受更大的痛苦和折磨,这是不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来看望我的亲戚朋友们虽然没有当面指责我,可是,从他们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一种比痛骂还要难受的东西......
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与妮雷相识的画面又在脑海里翻来复去,复去翻来。而那些与老婆争吵的场面和声音也不甘寂寞地插入记忆的画面。
萧萧在老婆和妮雷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后就能拄着拐棍走路了。一天,医生检查完他的身体后,说他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萧萧听了很高兴,激动地握住妮雷的手,幸福地笑了。可是,妮雷的脸上并没出现萧萧所希望的笑容。妮雷只是微笑,笑得勉强,做作。萧萧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就没了。平静而痛苦地问:“妮雷,怎么不为我高兴?”
妮雷忙掩饰说:“高兴,我高兴呀!”
“那你笑笑看。”
妮雷咧嘴一笑,却笑得很不自然。萧萧不再说话了,眼望着窗外。而妮雷也不说话,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想到了昨天,萧萧老婆找她谈的一次话。
昨天中午,余花来了,看见萧萧在熟睡中,就将妮雷喊出病房外,与她面对面坐到一条空着的长椅上。她一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妮雷,一会儿才说:“萧萧住院以来多亏你细心照顾,才恢复得这么好,我代表萧萧和全家谢谢你!”
妮雷微笑着说:“大姐,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现在生活能自理了,很快就要出院了,你打算怎么办?”
妮雷只觉得耳朵在轰鸣,心里很烦躁。因为这是她一直不敢面对的残酷的问题!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快就摆到了面前。一时措手无策,不知如何回答。
余花在萧萧住院期间,怕伤了他的情绪,影响他的治疗,就做了巨大的忍让,容忍了他跟自己的情敌在一起。现在,萧萧即将出院,她再不能容忍他同时拥有二个女人的感情和性爱。所以,她今天要跟妮雷单独谈一次,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她见妮雷久久不说话,又说:“你是真心爱他吗?”
妮雷点了点头。
“如果他也是真心爱你,我可以成全你们。”
妮雷抬起朦胧的泪眼,不相信似地望着她。
“萧萧确实是真心爱你,他为你痴迷,为你疯狂,为你神魂颠倒,为你不顾一切,有一次还差点没了命......不过他是一个感情极易冲动的人。是一个不懂现实生活的人——生活中的弱者!”
妮雷再一次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她。她怎么为我说话呢?她是什么用意?她是花言巧语吗?她是真心愿意把萧萧让给我吗?
余花继续用平静而温和的语气说:“你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真的愿意把萧萧让给你。说句没良心的话,萧萧残疾了,对我来说是一个包袱。以我的相貌、年龄、地位各方面的条件来说,如果我离婚了,肯定能找到一个比他强得多的男人。但是,如果他不提出离婚,我绝不会提出来。因为我们有十几年的夫妻感情,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我不想让孩子失去亲生父亲,我愿意维持一个形式上稳定的家庭。而对你来说,你没有固定工作,家庭又贫困。萧萧残疾后,就全靠你为生活奔波了。到那时,你拿什么给他一个安稳,幸福的后半生?”
这一次,妮雷的眼泪汩汩地流出来了。她不但相信余花,而且敬佩她。她想,我以前是那么自私,只想到萧萧给我幸福,怎么就没有想到我给他幸福呢?凭我的能力,我拿什么给他幸福啊!
余花把身体朝她移近了,亲切地握着她的手,安慰说:“不要哭泣,不要伤心,你年轻漂亮聪明,一定会找到一个好男人!”
“大姐,你真的是好人!我很快就......离开他。”
“我相信你,谢谢你!”
在萧萧出院的前一天晚饭后,妮雷像往常一样陪着他去医院后面的花园散步。此时,天气进入了秋天,晚风里就有丝丝凉意。妮雷挽着他的胳膊,跟他默默地走在林荫小道上。几片早枯的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正好落在萧萧的头上。他伸手把头上的一片枯叶拿在手里,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说:“时间过得好快,秋天就来了。”
“是呀,过得好快。”
“我在医院里住了二个月了,多亏你细心照顾。”
“看你说的,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无以报答,这算是我报答你。”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片刻后,萧萧突然想到她今天怎么这么说?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苦?萧萧转头看着她,只见她眼眶里有泪珠在闪动。萧萧疑惑不解,问:“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的事了?”
“没有。你明天要出院了,我好高兴,好激动。”
“太好了!我出院后,我们就马上去买一套房子,住到一起。”
妮雷觉得他还是那样天真,痴情,心里猛烈地一阵酸痛,泪珠不禁从眼角落了下落。妮雷转过脸去,看着远方。一会儿,妮雷突然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买一个东西。”
“好,你去吧。”
妮雷流着眼泪,轻轻地走了。
萧萧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以为她回病房里了。准备往回走,不经意间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条。他觉得十分奇怪,我出来的时候口袋里都是空的呀!他本能地预感到一种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感觉纸条有千钧之力。他缓缓地,缓缓地,将纸条拿出来。打开一看,顿觉一阵昏眩,几乎要摔倒在地。原来这是妮雷留给他的一封泪迹斑斑的分手信!
他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拿着信,眼泪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他痛苦得几乎绝望。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爱的梦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眼前一封信击得粉碎!手在颤抖,心在流血。爱是如此脆弱,如一张薄纸,一遇压力就低头屈服。爱是如此短暂,相识不到半年,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幸夭折!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我做了一场多么漫长的噩梦!梦醒了,一切都晚了!老天啊,你可怜可怜我吧,让时光倒流,让我回到过去吧......
雨慢慢地飘落下来,眼前迷茫一片。萧萧泪流满面,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向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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