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蝶飞凤舞花间曲,江南三月好阳春。

日照山林烟雾散,山幽水清映浮云。

绿茵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的小道上,有一个身穿白色布衣的女子,她右肩挎着一个天蓝色的包袱,怀里抱着一个用白色方布包着的琵琶,正在急速地向前奔走着。

她柔美素净的脸被热辣的阳光晒得通红,她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柔顺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起舞。

她疲惫地望着无尽的绿色,心里有种莫名的舒畅,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么自在的行走在原野之上了,那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吧。那年秋末娘生病了,她跟爹上山采草药,爹满山遍野的找药,她就满山的追蝴蝶、抓蜻蜓,采摘些五颜六色的野花。夕阳落山,暮色四起,爹终于找到那味稀奇的药,崎岖的山头传遍了他们兴高采烈的声音。下山时,爹怕她摔倒就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爹的手很大,把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掌心,爹的掌心有常年磨出的粗茧,虽然有些搁手,但传递着爱的温度,温暖了她幼小的心灵……

还记得那年冬天,磅礴的大雨撤天盖地,千丝万缕,绵绵无尽,洗涤着大地,她不知怎么就发烧了,面色通红,昏迷不醒。爹娘见状焦急万分,爹急忙背起她去看郎中,娘紧随其后。哗哗的大雨在耳边肆意地涤荡,爹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头上撑着一把陈旧的油纸伞,爹的衣服早已淋湿,清澈的雨水顺着头发溜进脖颈里,娘把油纸伞高高地举在她的头上,豆大的雨珠打在油纸伞上,噼哩叭啦得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下来,打湿了娘的背和左肩……一种温热的感觉在她心间流淌,她想,她的生命里不再有唐彦一个人,还有她的爹、她的娘……医馆到了,郎中把了把脉,说是风寒,爹娘这才松了口气,郎中给随便开了些解热清毒的药,小厮把药包好后,说是文银三两,爹娘惊怔,相望的目光里有苦涩的无奈。她知道,大雨已经连续数天,爹没法上山砍柴,娘剪的花也不曾卖出,家里的米面早已所剩无几,这两天就是吃糠充饥的,更别提银两了。在她迷迷糊糊的昏睡中,娘悄悄得出去了,不多时回来后,手里竟有十两纹银,在爹的逼问下,娘才说了把玉手镯当了,她知道,玉手镯是姥姥的遗物,也是娘的陪嫁。两滴滚烫的泪从她的眼角溢出,孟蝶儿暗暗发誓,今生她的希望不再只是找到唐彦,和他共度一生,还有伺候她的爹娘,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也就是在那年,她开始了作画养家……

蝶儿想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泪眼朦胧地转头望着只能看到淡淡轮廓的苏州城,我今生的爹娘,保重,一定要等孩儿,一定要为孩儿保重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向前走。

也许人在寂寞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伤感,想些很久以前的事,填补空缺的心,正如此时的孟蝶儿,她又想起自己的前世,那时,她虽生于大户,但娘是因为生她,难产而死,听奶奶说,仨月没到,爹就又娶了一房姨娘,奶奶看出姨娘并不喜欢她,怕她受委屈,就把她带在自个身边,开始时,爹还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她,后来弟弟出世,他甚至就再也没搭理她。她慢慢长大,也看得出人情世故,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没有什么地位,说是小姐,其实在姨娘面前跟丫鬟没什么两样,她很少回家,大都跟奶奶在祈福寺里吃斋念佛,也就是在那里她邂逅了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男人,那个相约今生的男人,也许,也许小路的尽头,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正在翘首以待她的到来……

想到这里她会心的笑了,浑身上下仿若又充满了无尽的力量,这条望不到边际的小路也就显得不再漫长了……

前世,她和唐彦的家就在这原野之中啊,简陋的茅草房,圈起的小篱笆,门前旺盛的杨柳树……都成了她心中最温暖、最向往的地方,也成了她此刻的心动。不知若干年后,她和唐彦还能否再居住在那里,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卯时已过,太阳慢慢西斜。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很想坐在路边的垂柳下休息片刻,但又怕天黑之前赶不到前面的十八里铺,万一那样她就要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待上一夜了,她稍稍一想就感到莫名的心悸害怕,于是更加快了那盈盈的步伐……

日落西山,暮色朦胧地覆盖了大地。

气喘吁吁的孟蝶儿终于来到了一个古老的小镇。走在干净的石板路上,看看身边匆忙而简朴的人们,她疲惫而松懈地笑了。

沿着并不宽敞的一条小街,她打量着两旁高低起伏、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招牌,看到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她驻足观望,热情的小二马上迎上前来,“姑娘要住店吗?本家客店干净舒适,吃住方便,价钱低廉,快、快、快——里面请、里面请——”不由分说拉住了蝶儿的包裹。

蝶儿仿佛也被这种热情感染了,举目无亲的感觉顿时减轻了好多,她稍稍犹豫便点了点头。

热情的小二慌忙接过了她怀中的琵琶和包袱,掀开门帘,一边招呼蝶儿,一边大喊:“蒜头、蒜头,快、快来接东西,招呼姑娘到上房。”

蝶儿扫了一眼人头攒动,大声喧闹的人群,有些厌烦地皱皱眉。

这时,跑过来一个个头不高,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面容很是清秀,他接过小二手里的包裹,一双大眼咕噜噜乱转,悄声问,“姐姐是要住店吗?”

“那么多话啊,接过去,不住店到这儿干嘛?”小二一边训斥着蒜头,一边陪笑着,“姑娘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掌柜的,快,来客人了。”

孟蝶儿笑了笑,看了看怯怯的蒜头,随小二走到了柜台前。

“请问姑娘是打尖住店?还是吃饭?”拨算盘的掌柜一边拨弄着算珠,一边随口答曰地问道。

“住店。”蝶儿有气无力地答到。

“哦,姑娘请问要上房吗?”

“不,掌柜的,请问便宜些的、干净些的客房要多少银子一宿?”

“便宜的?”掌柜的有些惊讶,他抬起头,精明的小眼睛便一眨不眨地呆住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心想,小店今天这是怎么了?哪辈子烧的高香了,进来这么一个撩人的主儿。这些年来,文人墨客舞笔弄骚,描绘的好词语都在这儿体现了,自己枉读了这么些年的诗书,用什么来形容呢?冰肌藏玉骨,娇娇倾国色。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

“掌柜的、掌柜的——”一声断喝,门帘掀处,走进来一个年老的慈眉善目的道人。“掌柜的,积德行善,鄙寺为佛重塑金身,还望善人慷慨援助,碑上留名,已修今生来世之德……”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等一下、等一下。”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过脸来又满脸堆笑,“姑娘你先里面请。蒜头,快送姑娘到三楼左首,最干净的那个房间。”他的眼里陡地堆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笑意,他暗叹,好一个国色天香,绝代佳人。

蒜头赶紧拉了拉蝶儿的袖子,点着一盏油灯,在前面领路,带着蝶儿向楼上走去。

蝶儿想,看样子掌柜的也不像是一个坏人,怎料是这样一个善变的面孔,不知他有没有捐助那个道人?

踏上木板的楼梯,她疲惫地向上走去,她感到身后依然有一双扎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突然有些毛骨悚然,扭过脸去,真的看到掌柜的在打量她。她有些恐惧了,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忽听身后响起了老道的声音,“施主,请大发慈悲,积德行善,广结善缘,才能聚四海宾朋,财运亨通……”

这善意的声音仿佛具有无限的穿透力,让孟蝶儿心静了好多,她想也许是初来乍到的缘故吧,再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拐过楼梯,来到门口,蒜头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张桌椅,一张床铺,还有一个放着花瓶的架子,虽然有些简陋但很安静。

蒜头忽闪着一双咕噜噜的眼睛,怯怯地打量着四周,吞吞吐吐地说:“姐姐,你当真要住这儿吗?”

“是啊,怎么了小弟弟?”蝶儿不解地问。

“那……那你,晚上一定要关好房门啊,我在下面,有事叫我啊。”蒜头犹犹豫豫地说着,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蝶儿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端起白色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又掏出包袱里的干粮,急迫地吃起来……

蝶儿实在是疲惫极了,从小到大,她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她插好了房门,和衣倒在床上,她想已经无处可去,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吧。

隐隐约约她听到了窗外,那好似老道的化缘声,“佛光普照,日月明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