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儿恼怒地挣开侍卫,忍着腰勒传来的剧痛,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他走了,只是冷冷地对视了她一眼,甚至没有再回头,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忽然脚下一个趔趄,她摔倒在地,望着白马消失的远方,她胸口间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夫君、夫君——你为何不再看我一眼?为何不再看我一眼?……你忘了吗?你真的忘了前世的甜蜜恩爱?忘了奈何桥头的约定,忘了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誓言吗?”声声悲唤响彻在安静的街头,却唤不回消失的骏马。
奔驰的马队呼啸而过。
原本安静得大街又渐渐变得嘈杂。
来来往往的行人,或古怪、或怜悯、或不屑地看着她,但却无人理她。
孟蝶儿没有爬起,她依旧趴在地上,眼睛痴痴地望着远方,颗颗豆大的泪珠划过沟沟壑壑的疤痕,滴落在地上,打湿了那片青石板。
“妹妹、妹妹——”急切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汗流浃背的黄色身影快速地跑到她身边,“妹妹,你怎么又摔倒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可以扔下我独自出走。”埋怨的声音中,透出几许担忧,几许怜惜。
孟蝶儿缓缓地抬起头,通红的脸,焦急的眼,一滴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滴落到她的眉心,她的心中荡起一阵暖意,委屈的泪更是汹涌地流出。她像是受尽欺凌的无助孩童,扑进母亲的怀抱尽情地痛哭。
“怎么了?怎么了妹妹?是摔疼了吗?是腰勒又痛了吗?”小谷子拥着她,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任她的泪浸湿她的衣襟。
孟蝶儿摇摇头,她的身痛心更痛。
“那……那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谷子忽然有些胆怯。
“我……又遇到他了。”啜泣的孟蝶儿声音有些哽咽,她从她怀中缓缓地仰起头,“淮河的水灾平息,他刚刚回京。依旧是那匹白色骏马,依旧是那身翩翩白衣,我高呼他却听不到,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钻出人群,拦住了他飞奔的马。他依旧气宇轩昂,但眼神冰冷的令我恐慌,千言万语就聚在我的胸中,可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被侍卫拉到路边,他又策马飞奔,我又高呼他的名字,我告诉他我是蝶儿,是他前世的娘子孟蝶儿。白马虽然再次停下来,可是他却没有再回头……姐姐,他都没有回头,没有回头……姐姐,你知道吗?我的心现在已是寸寸皆碎……”她使劲拍打自己的胸口,悲痛的模样令人莫名的心酸。
小谷子抓住她挥舞捶打的手,眼睛里溢满怜惜酸楚的泪花。
“我多想他回头看我一眼,多想听他轻唤我一声蝶儿,多想他的眼里是前世的温情,而不是这拒人千里的刺骨冰冷……这陌生的眼神,这无情的冷酷,把我推向了万丈之渊,把我的心都敲碎了……”孟蝶儿痛心疾首,泪如雨下。
“妹妹、妹妹——”小谷子紧紧地拥住她,心痛的泪珠瞬间溢出眼眶。“妹妹,你确定吗?你确定他真的就是你的唐彦,真的就是你前世的夫君吗?”
晶莹的泪珠在她眼中定格,红肿的眼错愕地看着她,“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谷子抿抿嘴,不知该如何作答,“我是说……妹妹是不是认错了人。”
孟蝶儿慌了,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她迟疑了下,肯定地说:“不会——我绝对不会认错,他的模样已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都熟悉。他就是唐彦,就是我苦苦寻觅的夫君。即使隔着前世今生,即使跨越风雨春秋,我也能在这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他。”
小谷子微微颔首,秀眉轻皱,乌黑的眼睛里盛满飘渺的若有所思,“从妹妹说得那些话语中,从刻骨铭心的爱恋到奈何桥头的依依惜别,再到你们情定三生的诺言中,我猜,我想,唐彦——都不可能是一个薄情郎。淮河抗洪平息,他自是功不可没,昔日他领旨而去,今时乃复命之日,我料他一定是赶着进宫面圣,来不及与妹妹多说。”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委屈的泪水不再流,她质疑地看着她,“可是……他的眼神为何那般冰冷?”
“因为他不知你就是蝶儿,就是他前世的妻啊。”
“会是这样吗?”孟蝶儿喃喃地思索,满脸的不解,“可……可我有告诉他我是蝶儿,是他前世的娘子。相必他也已经知道,不然疾走的白马不会再次停下。只是为何他不肯再回头,不肯再看我一眼?”忧伤的眸子里隐隐闪现一丝怒意。
小谷子的心里有些莫名酸涩,她不知道再怎么安慰她。她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背,希望抚平她心中的委屈、气愤。
绚烂的阳光渐渐变得炽热,可繁华的街头依旧熙熙攘攘。
小谷子忽然抬起她的脸,对着她莫名地笑了。
“姐姐,你……你笑什么?”孟蝶儿古怪地看着她,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蹊跷的味道。
“妹妹,你的脸——你忘记了吗?你没有吃易容丸,没有恢复原来的容貌啊,唐彦当然认不出你了。”
孟蝶儿恍然大悟,心中涌出一阵松懈的狂喜,梨花带雨的脸也溢出一丝僵硬的笑,她忘记易容丸了,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呢。她从她的怀中一骨碌站起,“姐姐快回客栈。”声音还未落,可人已似箭地跑了出去。
小谷子望着人群中奔跑的纤瘦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顺手捡起地上的包袱,她也快步追了上去。
孟蝶儿气喘吁吁地跑到客栈,奔进客房。一把抓起桌上斜躺着的梨形琵琶,迫不及待地拧开弦轴,取出那粒小小的蓝色易容丸。然而抬手放进嘴时,她又忽然犹豫了,那桩栽赃的命案是否已了结?那画着她头像的缉捕令是否也已张贴到了京城?那群欲抓她换赏银的汉子,是否还依旧紧追不舍,阴魂不散?她顿时胆怯了。望着躺在手心里的那颗蓝色药丸,她不知所措……
片刻后,她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包起药丸,然后又折叠好,塞进胸襟里,待到他日再遇君时,她当着他的面吞下药丸也未尝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