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孟蝶儿就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小鸡,被魁梧的侍卫轻轻提拉着,拖出学士府,抛下台阶,扔到街道中。
午后的街道依然清静,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隐藏在树叶中的知了依旧慵懒的鸣叫着。
朱红的嘴唇轻撇,痛心的泪珠更汹涌地落下。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让她不禁皱眉,也让她更觉得委屈,可身上的痛比不上体内撕心裂肺的痛。她索性趴在晒得发烫的石板路上,小声地呜咽着。她以为吃了易容丸,以为变回了从前的容貌,他就会认出她,就会兑现前世的承诺,就会与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可怎料又是这番情景,怎料又被赶出,并且还不准她再靠近学士府……他怎会这么无情?他到底是不是她前世的君?到底是不是她至爱的男子?他难道真的不认识她吗?他难道真的不记得前世的点点滴滴了吗?怎么可能?他没有喝忘川水,他怎么会不记得?就在刚才,他看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异样,波澜不惊的眼眸有抹一闪即逝的惊怔。虽然那只是一个瞬间,但她能看得出他心底的疑惑,还带着前世温情的熟悉……哪又是什么令他不能跟她相认?难道真的为了权势?为了富贵?为了抱负?还是不甘再碌碌无为?不甘再平淡度日?不甘再做穷困潦倒的打鱼人?……
泪珠打湿了脸下的那片青石板,然而很快又被灿烂的阳光蒸干了。
身上的薄衫长裙也已被汗水浸湿,粘粘地贴在她的后背。
第一次——她寻他的那份坚定,有些摇摆。
第一次——她对他的那份信任,有些动摇。
第一次——她对他的那份痴爱,有些无奈。
第一次——她的心感到有些无力的疲惫……
“妹妹、妹妹——”急切的声音回响在清静的街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那么热得天,你怎么趴在地上?”一路小跑的小谷子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她蹲下身,轻轻摇晃她的肩膀,“怎么了妹妹?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喝口水。”小谷子说着拔开了水葫芦的塞子。
孟蝶儿缓缓地抬起头,酸涩地望着她。
红肿的双眼,清秀的脸挂满泪珠和汗珠,心痛得泪花瞬间盛满小谷子的眼眶,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提高,“你又见到他了对不对?他又让你哭泣了对不对。我早就说过,忘了他、忘了他,就当做一个梦魅忘了他,可你就是不听,你非得遍体鳞伤,非得痛喘不已,难道才肯罢手吗?我的傻妹妹啊——”心疼得泪花从她眼中滑落。
孟蝶儿梨花带雨的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的满足,些许的悲哀,些许的嘲弄,“姐姐,我是见到他了。知道吗?他看我了,深深地看我一眼,这次的目光是带着惊怔的,那幽黑的眸子里我甚至感受到了曾经熟悉,读到了前世的温情。姐姐,我哭——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欣喜的,欣喜他凝视了我一眼。”孟蝶儿一脸沉醉的痴。
“是吗?”小谷子随口一问,她已没有了兴致去猜测,“喝点水吧,渴坏了吧?”她把葫芦递给她。
微微仰头,甘甜的水流进干燥的喉管,燥热的身体顿时感到凉爽了许多。直到葫芦再也倒不出一滴水,孟蝶儿才不舍地拿开了。
“看你——渴坏了吧?”小谷子怜惜地捋了捋她的刘海,“反正今天也见到唐彦了,这次总甘心回客栈了吧?”
孟蝶儿浅笑,她留恋地侧头,望向那座豪华的府邸,她真的希望再次看到那个飘逸的白色身影。然而,终是希望落空,她无奈地叹息,苦涩地站起来。兀地——那阵沉重的眩晕感再次如飓风般袭来,她双眼一黑,‘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一声闷响,让不明所以的小谷子反射性地寻去,但见孟蝶儿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倒在地上。她惊怔,手中的食盒、水葫芦,忽地从指尖滑落,摔落在地。她一下子恐慌起来,“妹妹、妹妹、妹妹……你怎么了?怎么了?”她跪在地上,托起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快醒醒,快醒醒啊妹妹……”
无论担忧的呼声怎么在耳边回响,孟蝶儿依旧紧闭双眼。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小谷子不知所措,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眼睛乞求地望着学士府前的两个侍卫,“两位大哥行行好,我妹妹晕倒了,求你们快去请郎中,快去请郎中……”
两位侍卫熟视无睹,目视前方,自始至终没有理会小谷子的请求。
“你们两个食朝廷俸禄,不为民做事的狗东西,不是姑奶奶塞给你们赏银的时候了……”小谷子气恼地咒骂着,“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姑娘、姑娘——”一个苍老而慈爱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小谷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小谷子惊喜地抬起头,见是一位身穿布衣,头戴草帽,手臂上挎着一个大篮子的老翁,他浑浊的眼睛,他慈祥的脸,忽然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与温暖。。
“姑娘莫急,这位姑娘在太阳下暴晒太久,很可能是中暑了。我们把她抬到路边的树荫下,再喂些水,应该很快就会醒来。”老翁说着抬起头,对上那张清秀的脸,混浊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呆怔,然而又突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姑……姑娘,可否告诉老朽你的芳名?”他急切而紧张地盯着她。
“小谷子——”她不在意地答话,抬起孟蝶儿的腰身,“老伯,快,快打把手,帮我把妹妹抬到树荫下去。”
“小谷子?——”老翁喃喃地重复,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怔怔地望着她,缓缓地,眼角流下一滴清澈的泪,然而嘴角却荡起一抹苦涩地笑。
“老伯,快,快帮一把,帮一把啊。”只管抱孟蝶儿的小谷子没有看到老翁的表情,更没有看到那颗沧桑的泪。
“好、好——”老翁终于回过神,双手微微使劲,托起了孟蝶儿双腿。
阳光依旧毒辣,天气依旧闷热,吝啬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昏睡的孟蝶儿被笼罩在小小的树荫里。
小谷子拣过水葫芦和食盒,迫不及待拔开木塞,里面已是空空如也,甚至倒过水葫芦,也不见一滴水流出。小谷子无奈地叹息,“老伯,烦请你替我照看妹妹,我去找些水,很快就回来。”
“等等、等等,我篮子里还有些酸杏汤,也算是降暑的佳品。”老翁喊回已跑出十几米远的小谷子。轻轻掀开篮子盖,轻轻捧出一个绛紫色的坛子,拿下放在坛子口的碗,倒了一碗散发浓浓酸香的酸杏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