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的夕阳,粗壮的树木,古色的建筑,过往的行人,这一切在小谷子的眼中都是那么的静美、和谐。她一手抓着爹,一手拉着孟蝶儿,这一路上兴奋得喋喋不休。
“对了爹,你是怎么从陕西来到京城的啊?”小谷子疑问。
老翁轻叹,满脸痛心的无奈地说:“当年——咱们被大水冲散,爹被冲到了山顶上,忍冻挨饿的趴在山头十多天,但最后还是饿得奄奄一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官兵救起的。待到水退了,我漫山遍野的找你们,在那些腐尸中挨个、挨个的辨认,仔仔细细的翻找,要不是你娘怀中揣着的那个断截的杏花簪,我恐怕也认不出……我把你娘埋在了后山,就开始发疯的找你,腐尸都被我翻了几遍,我都没有找到你,我想你一定还活着。于是,我见人就打听、就询问。终于,有个老妇人告诉我,见一个约莫十岁,穿红衣的女孩子向北走了。我就拼命地向北赶,我想,你一定是去投奔你的表叔了。可我来到京城也没见你到的踪影,我就多方打听你表叔的下落,怎料你表叔搬家去了江南。为了生活,我就去做了两年苦工,最后买下了这片荒地,种下这片杏林……你呢孩子?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当年我一路乞讨进京,本想来投奔表叔,可我连表叔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如何寻?冰冻三尺的天,我饥寒交加,就去偷人家的包子,怎料老板那么小气,追得我满街打,是一个老夫人救了我,把我领回家。老夫人待我很好,她教我读书、写字,还教我刺绣女红。我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吃的也是精美餐点。可两年后,老夫人去世,孟家也开始败落,我又开始乞讨……直到几个月前,我在路上偶遇小姐。哦,对了,爹爹,我口中的小姐就是蝶儿妹妹,她就是老夫人的孙女。”小谷子解释着,侧头对她感激得笑了,“是她,把饥肠辘辘的我领进餐馆,又进布庄给我买了这套衣裙,买了头上的珠花。让我告别了二十多年的乞讨生涯……”
“孩子你受苦了,你受苦了……”老翁的眼眶里溢满心痛的泪花。
“爹,还说这些干嘛?都过去了。”小谷子轻声安慰他。
老翁点点头,停下脚步,越过小谷子,感激而动情地抓住孟蝶儿的手,“恩人,谢谢你,谢谢你……”说着双膝弯曲欲跪地。
“老伯、老伯你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虚弱的孟蝶儿用力地把他拽起来,“老伯,你不要这样说,谷姐姐才对我们孟家有恩,她是蝶儿的恩人才对……”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茂盛的树叶随风微微摇曳。
走过宽广的街道,步入一条清静的蜿蜒小路,路的尽头隐隐看到一片林园。夕阳的折射中,碧绿的叶子,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
“爹、爹——这就是咱家的杏林吗?”小谷子目光恍惚地望着余晖中那片似曾相识的杏林。
“是的孩子,那是咱家的杏林。”老翁还没说完,小谷子就拉着孟蝶儿跑向了树林,他的嘴角荡起一抹无奈而慈爱的笑。
粗壮的杏树一棵挨着一棵,遮挡住了夕阳的余晖,斑驳的暗影笼罩了绿油油的草地。成熟的杏子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中,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酸香。
小谷子拉着孟蝶儿钻进了杏林,随手摘下两个熟透的黄杏,塞进她的手里,“快尝尝,爹种的杏是最好吃的了。等着,我再去摘些。”
望着她穿梭在树间的身影,闻着阵阵诱人的酸香,孟蝶儿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她咬了一口酸杏,跟上采摘的小谷子,“姐姐,我也来帮你摘。”
“好。”小谷子双手抓住树干,灵活地蹦上树,站在树枝间,使劲地摇晃枝丫,颗颗熟透的杏子咚咚的落在地上,砸在孟蝶儿的头肩,她开怀地笑着,恍若穿越时空回到了无忧的儿时。
孟蝶儿被砸的抱头躲开,她抬脸望着她,斑驳的阳光照在她绝美的脸上,让人有一瞬间的窒息,眉宇间的伤感一扫而光,她的心情也莫名的变得好起来。
“丫头、丫头,快下来,快下来,小心摔着——”担心的声音透过繁茂的枝叶传来。
“谷姐姐,快下来吧,这些足够我们吃的了。”孟蝶儿劝说着弯腰拾捡满地滚落的杏。
小谷子轻盈地从树上蹦下来,同孟蝶儿一起拾捡着散落的杏。
拾满了篮子,塞满了双手,他们走出杏林,向前面的山坡走去。
斑斓的野花隐藏在绿草中,成熟的瓜果蔬菜五颜六色地点缀在斜坡上,两间简陋的茅草屋安静地座在坡顶。
清新的空气,隐约的酸香,落幕的夕阳,满天的彩霞,碧绿的坡田,纯朴的茅草屋,让人感觉立在此地就是立于无争无欲的世外桃源,有种想隐居在此,不韵事事,两袖清风,悠然度日,潇洒一生的欲望。
“爹——你为何要把茅草屋盖在坡顶啊?这样走起来实在费劲啊。”小谷子气喘吁吁地问,声音中透露这些许的不满。
“只是费点力气而起,等走到坡顶,你就知道什么是——‘一览众山小’了。”
“爹,种那么多菜咱们也吃不完,不如明早我们去卖吧?还有那熟透的杏也该摘了。”
“卖?”老翁爽朗的笑了,“卖岂不是很费事?只管送到学士府就好了。”
“学士府?”
“学士府?”
孟蝶儿和小谷子默契的异口同声,声音里都带着莫名其妙的惊讶。
“怎么了?”老翁看她们疑惑,连忙简单地解释道,“学士府订购我们的菜,每天早饭后我都摘下一扁担新鲜的菜,给他们送过去。洛夫人有孕在身,最近害口很是严重,但偏偏喜欢吃酸,我每天中午也都去给她送一篮杏和一坛子熬好的酸杏汤。虽然是麻烦些,但他们出的价钱颇高。”老翁说着率先登上了坡顶,站在茅草屋前,伸出手臂指着东方,“看,从这里还能看到学士府呢。”
孟蝶儿连忙小跑几步,爬上山坡,顺着老翁的手指望去,那座古色古香的精美府邸被衬托在绿树中,夕阳的余晖中依旧豪华大气,只是在她看来却多了份冷漠嘲弄的气息。
小谷子看着精神恍惚得孟蝶儿,心中一阵痛惜,她怕她再伤心,连忙支开爹,“爹,您快去给我做酸杏汤吧,我都忍不住吞口水了。”
“嘴馋的小谷子,爹啊,这就去给你做——”老翁宠溺地说着推开了吱呀的木门。
“老伯——等等——”孟蝶儿忽然大声地喊。
老翁困惑地转过头。
“老伯……”孟蝶儿期求地看着他,“明天可否带我一起去送菜?”
“还有我、还有我,爹,也带我去吧?要不爹在家休息,我和妹妹去送菜。”听到她这么说,小谷子也赶紧央求道。
老翁无奈而不知所措地笑笑,望着她们渴求的眼睛,他为难地开口,“不是不让你们去,只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家……确实有些不方便。”
孟蝶儿顿时失落下来,沮丧地塌下眼皮无奈地叹息。‘轰出去,以后不许这个女人再踏进学士府半步……’那句无情的话,还响在耳畔,让她肝肠寸断。
古灵精怪的小谷子爱莫能助地望了她一眼,但瞬间又变得兴奋起来,“我们可以女扮男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