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明亮的光线硬生生地把漆黑的苍穹拉开一条白色的口子。
漫天的繁星顿时黯淡了许多,皎洁的明月也霎时惨淡了许多。
伴着公鸡响亮的鸣叫,红色的朝阳一点点地从东方升起,终于——眩目的金色洒耀了整个大地。
沉睡了一宿的街头渐渐苏醒,清雅小筑也慢慢变得骚动起来。
明媚的阳光洒照进了干净的客房,恍若有无数尘粒在光束中飘舞翻飞。
古色古香的镂花木床上,安静沉睡的人儿费力地、缓缓地睁开了眼帘,然而眩目的亮光一霎那间传来,似针扎般刺痛了眼球,那刚刚勉强睁开的一条细缝又本能的合上。
这是哪儿?莫非——是——天堂?还是——地狱?难道说我还活着吗?还在人间吗?无数的疑问瞬间缭绕在心头,昏昏沉沉的头努力的回转着……她记得——依稀记得——又恍若前世,不,大脑的沟沟回回里迅速地换出了一幅图案——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啊,她记起来了,她记起那个负心汉,记得自己被他无情的踹出好远,记得那摊腥红的雨水,记得自己疲惫地躺卧在磅礴大雨中,她记得自己睡着了,不想、也不愿再醒来……
迷迷糊糊中一阵眩晕再次袭来,她渐渐地又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地从嘴角流进喉管,瞬间滋润了干裂的空腔。朦朦胧胧中她本能地啪哒啪哒嘴——
“啊!——妹妹、妹妹——蝶儿妹妹、蝶儿妹妹——你醒了吗?你醒了吗?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惊喜的声音带着担忧的松懈霎时爆响在耳边,充斥整个房间。“你睁开眼睛啊,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熟悉的声音恍若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让四处游荡的她忽然感觉到莫名的温暖,她很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似乎有千斤重,任她怎么也抬不起。
“妹妹,你醒了么?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看看我啊——”有力却不失温柔的手臂使劲地摇晃着她。
紧闭的眼睛终于在她的努力下,缓缓地又露开一条缝,模糊的目光中,她看到那张亲切而担忧的脸,她牵强地扯扯嘴角,泛白的嘴缓缓开启,虚弱地声音如蚊蝇般的传出——“谷——姐、姐——我——还没——死吗?”
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溢出了小谷子的眼眶,她一下子趴在了床边,搂着她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你可醒了,你可醒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臭丫头,傻丫头,不许你在作践自己,不许你以后再去找那个忘恩负义,挨千刀的王八蛋了,他心很毒辣,铁石心肠,嫌贫爱富,不得好死……”
她无力地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顺腮奔流,小谷子见状,这才收住了嘴。
沉默,房间里窒息的沉默了一刻钟的光景,仿佛她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小谷子懊悔,自己不该多嘴,蝶儿刚刚醒来,做姐姐的又往她伤痕累累的心上撒盐。
孟蝶儿懊悔,自己不该独行,不该再去,自讨苦吃,连累姐姐又为自己流泪担心。
时间就在这心有灵犀的沉默中郁郁独行。
孟蝶儿又昏昏的睡去。
约莫到了下午,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抬望眼,正看到小谷子姐姐托腮,独自黯然神伤,她的眸子深处闪动着感动的光芒,“对不起姐姐——我又让你担心了……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我睡了多久了呀?”
小谷子抬起挂满泪珠的脸,使劲地点点头,“你昏睡了六天六夜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里多了些无助的心痛,“那天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繁华的街头也空无一人,清雅小筑里一下子住客爆满。却唯独不见你得踪影,我便知你又去了学士府。于是我向掌柜的多借了一把油纸伞,便去寻你。果然不出所料,你真的就在学士府前,但却是倒在地上,纤弱的身躯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干静的白衣沾满污垢,泛白的嘴角缓缓流出的腥红染红了身下的雨水,如小溪般流出好远……我的头当时就轰的一声,如五雷轰顶般炸开了。好久,我才回过神,一把扔掉雨伞,背起奄奄一息的你奔向最近的医馆,年轻的郎中,把脉了许久,终于在我的催促声中无力地摇了摇头,让我另请高明。我不敢停留,赶快再背起你冲进雨帘,向京城最有名的回生堂狂奔。望闻问切中,年迈的郎中,终于开口,他说你定是受了强烈的震、压,才导致脏器破裂,血流不止,他说他只能治标,但不能治本,也就是只能止住血,却不能保命……走在冷清的街头,我当时无助极了,我不知道什么办法才能救你。我想了很多很多,想扮成太监混进宫去偷进贡的千年灵芝;想背着你四处寻找传说中的药王青衣……”小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里依旧闪耀着晶莹的泪花,“也许是想得太出神了,脚下一滑,我背着你摔倒在地。雨帘中望着依旧安静沉睡的你,我无助的嚎叫大哭。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我的身前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人。须白的眉垂于耳边,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随风摇摆,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可瓢泼的大雨愣是没有打湿他的衣服。我愣愣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哭泣。他折下身,把一粒棕红色的药丸塞进你的嘴里,又把一个黄色的形似葫芦的小瓶递给我,他让我只管放宽心,把你带回客栈,米水都无需喂,待到你昏睡的第七日,只须喂些温水,你自然就会起死回生,悠悠醒来……今天,已是第七日,你果真就醒来了,那位道人真是太神了,他一定就是神仙,一定是的,一定是的——谢谢、谢谢他、谢谢他——”小谷子满脸兴奋,忽地站起,面朝东方跪下,虔诚地拜了又拜。
孟蝶儿望着她,心间涤荡着一股暖意的感动,一种无言的感激,老道人?慈眉善目的老道人?难道又是……那位助她逃出黑店,并赠她易容药丸的老道人?……
“妹妹,快——也把这粒药丸吞下吧。”小谷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形似葫芦的瓷瓶子,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棕红色的小药丸。“老道人曾嘱咐过我,等到第七日你苏醒后便服下。”
孟蝶儿微微点头,缓缓地张开泛白的双唇,吞下圆润的药丸,舌尖处留下了淡淡清香的微苦。忽然,一股热流涌窜胸腹,苍白的脸瞬间涨红,她便觉得如阳光般炙热。
“怎么了妹妹?怎么了妹妹?你别吓我,别吓我啊……”小谷子顿时慌张起来,明亮的眼眸写满不知所措。
“姐姐,不必担忧——我只是——觉得——炽热难忍,料想——定是药丸——起了疗效。”孟蝶儿艰难地说着,俊俏的脸颊绯红的如落山的夕阳。
“真的、真的没事吗?”小谷子不放心地一遍又一遍询问,心中一片担忧。她若有所思地皱眉,细细地回忆——自道人给了药丸后,她就一直揣在怀中,从不曾离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