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风依旧呼啸而过,满天的残星像躲避瘟神般悄悄地隐没了身影,黑白相间的瓦块云如流水般游走在天际,惨淡的月亮好像洞察了天象,气急败坏地躲在一片浓密的云层后面去了,周围只徒留一缕缕淡淡的光晕。
皇銮殿前偌大的空地上已燃起十几架篝火,每堆篝火之上都悬挂着一个支地的三脚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口铁锅,铁锅里正熬着冒着小泡,泛着清香的绿豆粥,数千的御林军分成十几组,各围火而坐,他们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只盛满绿豆粥的海碗。城楼之上也已燃起几堆篝火,弓箭手分成两大批,一批继续伏在城墙边,持弓拉弦蓄势待发,另一批则坐在篝火边,边吃肉,边唏嘘的喝着绿豆粥。
诱人的肉味混合着绿豆粥的清香随着凌厉寒风飘向红墙黄瓦的皇城之外。
城下的那支宰相率领的精锐之师,此时已冻得瑟瑟发抖,不少士兵已偷偷放下手中的长矛,正搓着手在原地蹦跳。嗅到空气中那飘来的香气,他们使劲地耸耸鼻子,脸上都泛起一丝陶醉与向往。
终于,一位副将跳下战马,疾步奔到宰相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相爷,此乃三九寒天,我军已在城外等候将近三个时辰,如今已是人困马乏,士兵的斗志也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地缩减。”
“是啊,相爷,以卑职……看来,即使没有平南王的那十万大军支援,仅凭我们这支精锐之师之力也一样能干脆的拿下皇城,取皇上老儿的项上人头。”宰相身边,一位身披重甲的骑兵将领一脸盛气凌人的傲气。
“各位还是少安毋躁,等小婿接应回平南王的支援军队,再进攻也不迟。”宰相一脸的谨慎,但眉宇间却依然升腾起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区区几千御林军,几百名弓箭手,对我们已训练二十载的精锐之军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相爷——发号施令吧?士兵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跃跃欲试了。”另外一名轻骑兵的偏将上前请命,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可这洛大人还迟迟不来,如今的确是人困马乏,相爷就下令攻城吧,免得错失良机啊!”宰相左侧的一名年龄较长的将帅微微侧身,象征性地抱了抱拳。
老宰相侧转头望了一眼整装待发却又有些疲倦的兵卒,然后又望向遥远的前方,眼底升腾起一丝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心想,御林军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一等一的高手,万万不可轻敌,要知这一战必胜才行。他是拿自家的身家性命,和他一生为之奋斗、为之追求的皇权作抵押……他也在起疑,本来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在上官小儿的婚宴最后做了点手脚,向御林军的酒水里投放了大量的蒙汗药,可据现在观来御林军的人数现在并不见少,不知是那位小儿倒拽还是他们发现的太早……唉,不管怎样,只要他们服下一点,也一定得四肢无力,可……可空气中的绿豆粥味——啊,莫非哪位高人,以绿豆汤解……他的心底泛起一阵胆寒,莫非……莫非老天不愿帮我……可——可皇城外的那位得道高僧……他……他说我是真龙天子之命,近期莅临大典……唉,洛轩,洛轩一向足智多谋办事谨慎,今天,今天怎么早已过了相约的时间,莫非……莫非……平南王遇阻……不、不,不可能……他的心里又激灵灵打一寒颤。苍天啊,一定要保佑我荣登大典,成就霸业……那我……不,朕将保证我朝繁荣昌盛、风调雨顺,臣民安居乐业,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无论如何我都要孤注一掷,不然又怎能对得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处心积虑,夜不成寐,招兵买马,苦心操练……再说如今也已没有了退路……
他那历经沧桑,横肉抖擞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攻城——”
简短的字眼带着不可一世的志在必得,带着信誓旦旦的孤注一掷,随风飘的很远、很远。
懒散的兵卒顿时紧张起来,在副将的吩咐下,有几十个士兵扛着一根直径约莫一米,长约莫五米的粗桩,从队伍后面小跑而来,数百名步兵连忙手举盾牌,簇拥而去,把扛木的士兵护在自己的盾牌之下。
还没走近宫门,天空中便有无数支的弓箭如雨点般射来,虽被盾牌阻挡了多数,但也有弓箭穿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射中了士兵的勃颈、胸膛。
十几名士兵倒下来,后面又匆匆跑来,替补上扛磙木的缺位。
如此反复几次,城楼下的士兵也已中箭伤亡百余人,但磙木也离皇城越来越近。
正当老宰相庆幸之余,一个酒坛从天而降,直直砸倒在粗木旁,顿时如惊雷般震耳欲聋的炸开,火焰四起,无数的土块被激起纷飞四方。空气中立时充满了刺鼻的火药味与恐慌的血腥味。
待硝烟随风渐渐散去,才见那百余士兵无一幸免,那根磙木也被震飞,冒着黑烟,滚出好远、好远。城楼之上一片欢悦声,而城楼下则一片困惑,士气大减。
老宰相不悦的皱皱眉,眼睛眯成一条愤怒的直线,他厉声道,“去,再抬回粗木,继续撞门。”
又有几对士兵领命而去,他们抬回粗木,高举盾牌,但同样走到相同的距离时,又有一个酒坛从城门之上摔下,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们同样被炸得血肉模糊,那根原本冒着黑烟的粗木也被炸成两断。
老宰相一怒之下,大喝一声,“去,调根磙木继续给老夫撞——”
看着同伴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去——去啊——”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还未开战,我军竟已死伤数百,我们不能再拿士兵的生命作赌注啊。”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披战甲的将帅微微侧身,一脸惋惜的悲痛,“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啊!”
“是啊,看来我们低估了这些御林军。这里面真是藏龙卧虎有能人啊!”又一位将军感叹道,声音里已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盛欺凌人。
老宰相没有再说话,他凝眉所思,静静地望着城楼之上的暗影。他猜得出,这计谋并不是御林军能想得出的,更不是那个胆小如鼠的狗皇帝,也许此刻的他正瘫坐在龙椅上,手脚麻木,惊惶无措了吧。这究竟是谁?是谁要与老夫为敌?是谁想出这个拖延之策?是上官西杭?那个柔弱书生?不可能,此时他正是洞房花烛;难道是宫南燕?……
“相爷——卑职有一计策,不知可否?”伴着一道浑厚的声音,身裹战甲的轻骑兵将领策马奔来。
老宰相回过神,微微点了点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急切,“请讲、请讲,郭将军快快请讲——”
“以卑职见解,调遣弓箭手到城楼的最前线,拉弓搭弦做好准备,然后再派重骑兵数人,为弓箭手铸就一道刀枪不入的铁甲盾牌,在箭雨的保护下,步兵再去撞门。”
“虽然不是锦囊妙计,虽然也会两败俱伤,可眼下也并无他法。”老宰相挥了挥手,“就按郭将军之意吧。”
几百名弓箭手飞快地跑到距城楼的安全距离,他们或单膝跪倒在地,或屈膝弓身,搭箭拉弦,蓄势待发。战马裹甲,身披铁甲的重骑兵争先恐后的挡在弓箭手的身前。
篝火燃烧的城楼之上,随着统领的一声令下,吃足喝饱的弓箭手顿时匆忙起身,抓起身侧的长弓快速地趴在各自的位置上。
城楼之上一时鸦雀无声,紧张的空气里只有篝火散发出的吱吱声响。
突然——无数支弓箭自下齐发而来。虽然减少了杀伤力,但也刺中了十几位弓箭手。
有的弓箭手连忙反击,但在箭还没射出去的一瞬间,自上而来的弓箭已射中了眉心、胸膛,他们有的向后倒去,也有的摔下城墙。
“不要发箭、不要发箭,隐蔽、隐蔽,注意隐蔽——”弓箭队的统领怒气冲冲的大喝到,“驸马爷、驸马爷——”他四处寻找上官西杭。
“刘统领、刘统领,我在这,在这。”上官西杭弓身贴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奔到他的身边,从楼孔里向下看。
“老匹夫开始反击了,他们的弓箭很密,而且还有重骑兵举盾做防护,我们的弓箭几乎发不出,弓箭手也已死伤不少。再说酒坛雷管也扔不出那么远。”刘统领急切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借着微曦的晨光,望着城楼下不停张弓拉箭的弓箭手,盾连一片的重骑兵,还有已扛着粗木急急奔向城门的步兵,上官西杭愤恨地咬牙切齿,“老匹夫——”简短的三个字充满了心中的恼怒与恨意。“刘统领,传我的命令,让一部分兄弟隐蔽到两头的楼堡里,趁机反击,再派一部分把酒坛雷管搬到城门下。”
“搬到城门下?”刘统领喃喃自语,虽有些不解,但也领命而去。
见弓箭手都已退到楼堡里,上官西杭潇洒地转身,躲过数支弓箭,垫脚运气略施轻功又向城楼下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