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天是真的要命丧九泉,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不该想着报仇,而是和连琰去那一处,他说好的有漫天梅花盛开的山涧。
想到连琰,她仿佛又看到那一身白衣,眉宇间总是淡淡的笑着的男子。
总想在死之前,再见他一面。
“你会认为,我是谁呢?”
微生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惨淡无比的笑意,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眸,冷冽而不带任何感情。
蔚若行看着眼前惨兮兮的女子,微微蹙起眉心,好象有些东西从心底蔓延开来,像水滴滴在心头上,一圈圈的荡漾开来。他顿了好一会,才忆起,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捏着她下巴的手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天底下,谁都有可能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唯独这个女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明明记得,是他亲手杀了她,几乎还能感觉那时温热的鲜血,刺眼的红色。
微生暖抬起下巴,露出清傲的神色,她反手抓住蔚若行的手,往下拉,指在自己腹部的位置上。
“你可记得,四年前,在沪郡,有个叫微生暖的女子?那你应该还记得,你的这一剑,刺穿她的腹部,冷眼看着她倒在你面前?如今却杀你不成,真教天无眼啊。”
微生暖断断续续地说着,却愣是倔犟地把话说完。
只是,她拼尽最后的力气,也只能说完这句话,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
她从未想过,过了今夜她还能活着。
事败,蔚若行不会放过她,事成,邹太傅不会放过她。
见她晕倒了,蔚若行蹙起眉心,他是有多久没有蹙起过眉心,当年挥兵北上,抗击匈奴九死一生,也不曾蹙眉烦心;后来回到朝堂之上,明刀暗箭防不胜防,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他看着微生暖,根本不敢相信,他亲手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他对自己的剑术,是那样的自信。
可是,她就是微生暖啊。
伸手把她打横抱起来,缓步走到床边放下来,伸手拉了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又是探了一下鼻息和脉象,一切安好以后,才松开紧蹙的眉头。
“你是阿暖。”
他伸出手掌,覆在微生暖清丽绢绣的脸颊上,轻轻柔柔的,和那个在朝堂之上,谈笑风生,一言一语都震慑无比的蔚副使大相径庭。
“可是你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呢,是来杀我的吧,你是应该有理由来杀我的。”
蔚若行轻声说着,才注意到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刺得极深,血还在流着,已经蜿蜒流到掌心指尖。
可是,他的神情却那样随意,把喜服脱下来,拿起微生暖方才摘下扔在一边的喜帕盖头,熟练的包扎。
说到伤口,他这一生受过的伤,多不胜数,这样一处刀伤,素来是不甚在意的。
他知道他要娶妻,一个别人强加给他的交易筹码,而他也没有拒绝。既然都不过是交易,那么娶谁,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模样,又何须去在意呢?
蔚若行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大半月之前,在朝堂之上,闲服之下,笼统说话不过数十句的邹太傅,忽然邀他到城南的别院,说是有要事商讨。
当今太子的老师,邹劲松邹太傅的别院,自然是非比寻常,别院的一台一阁,一亭一榭,都精致华贵无比。
人人都道,当今太傅,厚德载物,谦逊温和。可是,蔚若行知道,那些不过是假象,这个老狐狸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国尊贵的太傅之位。
他端坐在雕工精美的木桌前,手里捧着白底青釉的茶杯,茶中清烟袅袅升起,耳边是邹太傅的声音
“蔚副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鄙人有一养女,年十九,长得花容月貌,倾城绝色。配着蔚副使那是郎才女貌,倘若能结秦晋之好……”
蔚若行看着茶杯里荡起的涟漪,偏厅里浓重的焚香让他生恶,邹太傅后面再说了什么,他已经无心去听。
还以为这只老狐狸,有何通天的妙计,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原来也不如此罢了。
邹太傅想来,是看上了他手中的兵权,所以就想用个女人来牵至他;可是,他又何尝没在邹太傅身上下主意呢,都不过是在相互利用罢了。
想到这里,蔚若行放下手中的茶杯,俊朗的面容上露出浅淡的笑意,他目光微炯,朗声说道:“邹太傅一番美意,蔚某若是拒绝,便太不识抬举了。过几日,我差人到府上送文定。”
一场交易,一锤定音。
微生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巳时,她不是贪睡的人,大约卯时就会起床。做邹太傅的养女,又岂能高枕无忧,一觉睡到大白天?
才睁开眼,便感觉到全身像散架似的痛,连起身都成了难事。
窗外明净清亮的阳光照射进来,铺撒在青砖地面上,把整个房间都照的亮堂起来。
她第一个念头是,人死了以后的阴间,也能有如此明净清亮的阳光不成,愣是错愕了好一忽儿,才明白过来。
他竟然没有杀她。
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便觉得可笑至极,她不顾周身疼痛坐起来,才发觉床沿坐着一个人,靠在床柱上,像是睡着了。
微生暖几乎不用抬头去看,都能知道靠在床柱上的人是谁,她本能想要去找回匕首,可是哪里还找得到。
徒手,是不可能把他杀死的。
微生暖抬起头,地上一片狼藉,被她撞翻的木桌崩了一个角,甚是狼狈不堪。
她四周环顾了一下,最后眼睛停留在梳妆台上,尖利的发簪是不错的利器。她若不能杀了蔚若行,这四年来日日夜夜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她蹑手蹑脚想要下床走过去,若是把旁边这人惊醒,她是连拿发簪的机会都没有。
“你寻思着,那东西能伤我几分?”
身旁原本熟睡的男子,忽然开口淡漠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像是已经把她的心思全然看在眼里。
微生暖大吃一惊,撑着床沿的手一松,差点整个人揭翻,要滚到地上去。靠在一边的蔚若行见状,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扶稳。
他做事,从来都是这样游刃有余,只消一眼,就能判断出前因后果。
“啪!”
微生暖被扶稳以后,顺势扬起手,毫不留情地掴了一掌过去。到底有多大力,只有她知道,掴下去的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发麻痛了起来,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