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若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对她来说，她根本不了解，说到底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罢了。
只是，铭刻在心里的恨意，交缠一起的记忆，让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懂得如何去恨。
镌刻分明的五官，俊朗儒雅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事已至此，你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微生暖冷笑一声，如冬日凌寒盛开的梅花般清艳，这样的眉目，让蔚若行稍怔了一下，也忘了脸上的火辣。
他从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可以有这样的神情。
他们两人的纠葛，开始于四年前的冬夜，一场猜灯会。
那年，她带着小婢，瞒过爹娘，跟着二哥来到猜灯会上，看着满目的琳琅，眼里是止不住的星辉，一颦一笑，直叫旁人看了神魂颠倒。
那时，他穿着深蓝云翔符蝠纹长衫，系着灰色貂毛斗篷，即便那晚猜灯会上人头攒动，也能一眼便从人群中认出来。
只是冬夜相识，却在春初，草草收场，让人唏嘘不已。
房间内，原本就不太温宜的气氛，被她这一掌下去，顿时如冰霜般凝固起来。
可是，她却不怕，一丝畏惧都没有，在老大利用她，背叛她开始，生死早就无惧了。眼前这个清冷傲气的男子，只需要抬起头，稍微动一下指头，她都必死无疑，可是，她就是不怕。
“我既形迹败露，要杀要刮，全然交给你处置。”
微生暖捏紧掌心，把手边的被褥也捏出了褶皱，她想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亲口和连琰说一声，其实她也喜欢连琰。
算不算爱她不知道，这辈子她不曾爱过谁，但是她想她是真的喜欢连琰。
“只是，你这虚情假意，就不必再演了，我既然能这样做，也抱了必死的决心。”
微生暖对上他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
蔚若行对她说的话，倒是不大在意，坐直了一下身体，眼睛扫过地上的狼藉，目光又停留在她的身上。
“你为什么会是邹劲松的养女？”
下文定那天，他心不在焉的扫过一眼那婚纸，上面写着的名字是：邹明珠。
要是一开始，他留多个心眼，派人去查一下这个邹明珠是何许人也，便不会在新婚之夜，闹这么一出戏。
茫茫人海，已隔四年之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是人为，亦或是天意，谁说的清楚呢？
微生暖坐在床上，一夜折腾酣睡让她发髻散了，大红龙凤喜服也乱了，但是倒也不碍她娟秀的容颜。
她看着眼前的蔚若行，从他冷漠的眼眸里看出了疑惑，忽然间觉得心情舒畅，笑了起来，大有一笑不可收拾的感觉。
“太傅从死人堆里救了我，认我做养女，给我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如今，你倒是有脸面来质问我了？”
微生暖一字一句，都无不带刺带骨，脸上却是浅浅的笑意，看起来风轻云淡。
蔚若行见她如此偏激，一时之间就算说什么，也不会听的下去。
思索罢，他站起来，靠着床柱寐了一晚上，让他多少有些难受，从前峥嵘犬马的生涯，似乎在回来翼城这一年里，磨的差不多了。
“把衣服脱了。”
蔚若行说罢，单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只剩最里面一件料子，左臂上绑着喜帕，蜿蜒而下的血迹已经干了。
看着蔚若行解开衣衫，微生暖警惕地看着他，盘算着下一步该要做什么。
这个男人在这一刻，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早知道就不单单是掴一巴掌那么简单，应该来回给他几巴掌。
但是，蔚若行却没有看她，转身过去，撩开寝室和卧厅之间的珠帘，走了出去。
微生暖依旧是坐在床上，见他走了出去，眼睛转而盯着面前地上的狼藉，甚至还有两个苹果滚到床边。背后，隐隐作疼，不用看也知道淤青大片。
一场较量，谁也没有占太多的便宜。
“梳洗伺候的婢女们都在外头等着，你总不想让她们进来，看到昨夜只有打斗的场面吧。”
蔚若行的声音，从珠帘外头传了进来，沉着冷静，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从邹太傅府上带来的两名贴身婢女，不会仅仅是伺候你那么简单吧。”
微生暖闻言，皱起了眉头，她带来的两个婢女，蔚若行竟然有注意到，她不过是一场交易中的筹码，邹太傅又岂会那么放心让她随便嫁到蔚府，不多加以管制。
说到底，也不过这场交易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微生暖的目光凝了下来，放下帘幔背过去把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来，仅剩一件单衣。
昨晚行刺蔚若行，的确是她私自的行为，邹太傅并未应允过。而且邹太傅确实不是什么善类，若是知道她这样贸然行动，怕且就算蔚若行不杀她，邹太傅也不会放过她。
她光脚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端详镜中的女子，精致的容颜没有一丝笑意，反倒是眉宇间多了冷冽的气息。
那样陌生。
她凑上前去，伸出指间触碰在镜面上，凉凉的。
“你是谁呢？”
微生暖痴痴的看着镜中的人，一眨眼泪便往下滴。还曾记得，那时年幼，少不谙事，一派天真烂漫。
“你是微生暖呢。”
微生暖看着镜中的人，又绽出饱满的笑容，擦干脸上的泪痕，如无事人一般抬起头，用手扶着台面，看着珠帘外说道：“可以了。”
既然蔚若行配合着她演戏，那么就一演到底。
从今以后，她就是微生暖，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蔚若行走了进来，朝着她走过去，但是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倒是有那么一点谦谦君子的感觉。
从今早卯时就等候在外头的婢女们，手里捧着梳洗的用具。她们脸上带着娇羞的模样，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床，要她们一顿好等，自然是私下取笑一番。
带头进来的婢女，唤作秋璎，她单手捧着铜盆，撩开珠帘说道：“恭祝新郎新娘子，贺喜新郎新娘子……”
一句话没有说完，秋璎看到满地的狼藉，下半段祝福的话愣是断在嗓子眼上。
“少，少爷？”
她停在那里，身后的其他婢女更是进不来，气氛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蔚若行嘴角弯起笑意，坐在尚且完好的凳子上，一伸手把边上的微生暖拉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是蔚若行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牢牢钳着她的手，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