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碗刹那间化作碎片,和着滚烫的药汁在地毯上不敢的挣扎,清脆的哀鸣淹没在柔软的地毯中,声音化作一片柔软,震不碎床上人的痴梦。
“大王。”洛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目光触到地摊上的一大片水迹以及闪着光芒的瓷片,又转向床上熟睡的与云萱,心痛了痛,双眼无力遏制地蒙上一层悲哀。
慕容烈最后看她一眼,烛光下她熟睡的脸孔呈现的依然是婴儿般的恬静……也许,她依然停留在梦里,留在那个男人的身旁。
他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清还有多少人?”月光下,他的声音无波,幽深的眸子里,嗜血的暗流肆意驰骋。
“西路军被安逸尘分几路包围,前后无法联系,几次突围不但没有杀出重围,反倒损失惨重,而且营中粮草不足……死伤已经超过十数万。”
“十几万人都不能突围,就他一个人却能活着来到本王这里。到底是慕容清派来求援的,还是安逸尘间隙?”
洛熙倒吸一口凉气。
声东击西固然是个好办法,却也要用的事宜,盛京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即使慕容清战死,也只怪他统军无妨,更何况真假难辨,镇南王也是为了保存西楚兵力,西楚上下谁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那个人大王要如何处置?”他低声问。
“一个敌方派来的间隙,还要让本王教你如何处置么?”
他从洛熙身旁过去,淡漠疏离的声音却有着凝结夜色的冷酷,黑色的披风在凄迷的月光下渐行渐远。
云萱是在十指钻心的剧痛中醒来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无数飞旋的金星,等到眩晕感渐渐消退,她才看清身旁坐着的云蝶,以及映在烛火中的周围的一切。
“云蝶……”泪水打湿了眼眶,她下意识抓住云蝶的手,指尖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别动,”云蝶忙轻轻止住她,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大夫说你的身子已经没事了,只是你的指甲已经脱落,在新的指甲没长成之前不能沾水,碰到东西就会痛。”
云萱看到自己的十个指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才记起在被绑在树上的时候,指甲曾深深抠进粗糙的树干里,只为减轻一丝体内剧烈的剧痛……
慕容烈给她的应该是解药,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剧痛了,如果没有十指连心的痛楚,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灾难都是梦,只有梦里的逸尘才是真实的。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天真了……慕容烈有没有为难你们,还有,你有皇兄的消息吗?”她目光无神地注视着前方,过了一会,又滤出一丝惶恐。
云蝶摇了摇头,含泪道;“是慕容烈太狡诈,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们都没事,皇兄也不会有事,他是大秦的皇帝,现在还有一半的秦地没有投降,慕容烈更不会为难他。”
这时,一个宫女走了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蓝夫人叫你快点过去。”
云萱怔了怔,对方的口气十分轻蔑,而身边的云蝶已经站了起来,她才弄清楚这句出口不善的话是对云蝶说的。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那声‘蓝夫人’听上去格外的刺耳。蓝心是七皇叔的女儿,如果和世人一样认定七皇叔的死是父皇暗中加害,怎么可能容忍云蝶?她每一根理智的神经都在抽搐,从宫女对云蝶轻蔑的态度就能看出,云蝶在蓝心那边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泪水无可抑制地从眼中滑落。然而,她只有心痛,却什么都不能做。整个楚营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地,而她们只是在黑暗中挣扎的鬼火,她保护不了云蝶,也保护不了自己。
“姐姐,我该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云蝶看着云萱木讷的双眼,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蕴满了泪光。
那双眼睛曾是那么明亮,如天上的星子,可现在却空洞的让她感到绝望。这比父皇的离去与大秦风雨飘摇的江山更让她悲哀。
云蝶在侍女的催促下离去,云萱又无力的躺回到枕上,闭上眼睛,黑暗中,一点点的勾勒着一个熟悉的轮廓;湛蓝的天空下,御花园里烟波满目,他明朗的笑与阳光磨合,空气中,花香袅袅……
逸尘,我好没用,眼睁睁的看着云蝶受苦,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慕容烈是因为我迁怒于她吗?是我害了她啊……你说过只要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能看到相同的风景,可是,我不要你看到这些,我不要你看到这样的我——
随后几天,她再也没见过云蝶,也没见过慕容烈。碎心散的毒性没有在体内留下疼痛,这次折磨留下的伤痛就是十根指甲脱落的手指,依然被包裹在白色的纱布里,每次换药和触碰到东西的时候,都会痛。
她常常会一个人望着窗外,外面宁静的一切,有时真的会给她带来安逸的错觉。
慕容烈留下她的性命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上次潜入京城,一定在皇宫中安插了眼线。也许在他看来,最残忍的折磨,自然是非她不可。
比碎心散更残忍的折磨是什么?没想到这些,她的全身就会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的发抖。
……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冬夜北风的悲鸣,然而,那并不是风声,而是猛兽发出的吼叫。
“慕容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纤细的手腕紧紧扣在一只大手中,云萱恨声问身边的男子。他不是说要带她见皇兄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空气中弥漫的腥味越来越浓,当被他带到校场的一刻,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得睁大了眼睛。
一只猛虎被关在一个硕大的铁笼中,它似乎很饿,在笼子里不停地走动着,不时发出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