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我来帮你。”老鸨抓起桌子的梳子往我头上梳去,边梳边说:“你看你,多好的福气,一来百花楼,就有个公子看上你,愿为你赎身。做我们这行当,就差没一个男人肯真心心疼自己的。不过,那公子听到你的价码便打了退堂鼓,我看白雪,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做下去。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钱和自己才是最真最不会欺骗我们的。”
这算什么?安抚人心?或者说老鸨受伤太深?滚滚红尘,她早看破?看破也该去当尼姑而不是当老鸨。扯蛋,全是扯蛋,我从镜中看这老女人,突然问道:“妈妈,你有相公吗?”
老鸨脸色显得特别难看,我猜多半也是被人抛弃的对象。突然,门外一个响掌“啪”一声,一个女人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手脚这么笨,养你喂狗吃啊,老子我打死你……”一个男人粗声骂倒,我只觉那声音熟悉。
我与老鸨开门一望,不是别人,正是来贵。他涨红了脸,大概又喝醉了。一个打碎了的酒壶散落在地,旁边是一名丫鬟,穿着素青色的衣裳,跌坐在一旁,一只手抹着眼泪在哭。
我看了怪可怜,走过去扶起她。她大约十六岁,眉目清秀,皮肤白皙,但她的手却粗糙无比,我牵她的手时,能感觉到她在百花楼一定过得很幸苦。
只见老鸨气急败坏喊道:“来贵,你又撒什么酒疯,没看我在做生意啊,吓坏我的客人你担当得起吗?”
“妈妈,真对不住。还不快过来,臭丫头!”来贵喊住那姑娘。
那姑娘满脸的泪水,望了望我,眼神充满了无助。
“快过来!”来贵不耐烦的喊她,那姑娘看着来贵,小心挪动脚步。
“妈妈,我能要个丫鬟吗?”我问老鸨。
“啊?这是为什么?”老鸨问。
“我只是觉得眉头起床还要费事自己梳洗,浪费时间,影响百花楼等我的客人。”我随口编了个谎。
老鸨不大愿意,可谁叫我现在“红”呢,她心里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响亮,为了百花楼的客人,她还是答应了。
“那来贵,你手下的丫鬟让给我,怎样?”我正视来贵。
他谄笑:“白雪姑娘要人,我哪敢抢。只是这丫头手脚笨拙,怕伺候不了您。”
“客气了,手脚笨拙,可以教,只要老实就好!”我对来贵笑了笑。
“那平儿以后就归白雪姑娘管了,好生伺候白雪姑娘。”来贵跟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他真以为我朝他放电,临走时不忘抛媚眼给我,我真觉得恶心。
“好了,平儿以后就到你房内伺候,你交代平儿日常要做的事吧。”老鸨说。
我点点头,老鸨走开了。平儿突然跪在地上:“谢谢白雪姑娘,白雪姑娘的大恩大德,平儿没齿难忘。”
“不用客气啦,我只是让你到我房内做事,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快起来。”我再次扶起平儿,这次比刚才轻松多了,平儿显得特别高兴,扶起身来满脸笑容。
我领着平儿到我房内,她显得异常惊讶:“白雪姑娘的房间好香啊!”
“香吗?我不觉得。”我不以为然。
平儿在房内绕了一下,说:“就是这纸发出的香味。”她闻了闻桌子上的纸,我一看,那不是林勋写给我的信吗?我赶紧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纸,折好放信封里:“是我身上的水粉味,才使这纸一阵香味。”
“哦?白雪姑娘擦的是哪种水粉?在哪买的?”平儿追问。
“先不说这个。”问题真多,无奈她这年龄是长脑袋的时候,我心里接受了她是“问题少女”的事实。“你会梳头吗?”
“会啊,梳头可是我的强项。”她自豪的说。
“那行,你以后就帮我梳头吧。”我径自坐在镜子前,平儿算乖巧,自个就拿起梳子梳起头发。
“白雪姑娘,你有一条白发。”平儿突然说道。
我笑了笑:“没事,你继续梳。”经历过这些,何止一根白发,我若再盼宏时来救我,我都得变成白发魔女了。我自嘲自己多情,真以为人家会娶你当大福晋,你只是个平凡的女人,你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把握,又怎能期盼一个过路男人对你眷恋呢?
“好了!白雪姑娘,你看。”平儿说道。
我望着镜子,平儿在我的右侧头发编了蜈蚣辫,与左侧头发扎在一起,挽成一个发髻,留下两耳后和后脑勺的发量,接着她在我的发髻上插入了发簪和发钗,我看着就是改良版公主头加古典发饰,平儿惊呼:“白雪姑娘真好看!”
“你其实长得也很漂亮。”我说。
平儿瘪着嘴,说:“是吗?可是我没白雪姑娘的好福气,能当花魁。”
“当花魁就有福气吗?你还小,不懂!”
平儿说:“来贵哥也说我还笑,所以每次同床时,总让我大点声,他说要当花魁就要漂亮,声音大,那样才能赚很多银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无良的来贵竟对这个花季少女下手。“这个混账东西,他什么时候开始跟你说这些?”
平儿对我的生气很害怕,嘀咕道:“我来百花楼的时候,两年前。”
我回忆那个让我痛苦不堪的晚上,再看了一下眼前幼嫩的少女,真让人发指。来贵这个混账东西,有朝一日我能出去,一定让他尝尝苦头!
“平儿,以后来贵再找你,你切勿跟他去。他要是再来烦你,你来找我,我保护你。”我大有伸张正义之感。
平儿有些疑惑,说:“白雪姑娘,来贵哥对我挺好的,我在百花楼做丫鬟,他都会让我偷偷休息,而且每次我满足他的要求,他都会给我银两,并寄钱给我乡下的奶奶。”
“你父母呢?”
“我是孤儿。”平儿回答。我不禁想起自己的家庭,还不如一个孤儿。
“你怎知他寄了钱?”
“他说的。”
真是个傻孩子,寄与没寄,她怎可以相信他。这个死龟公,这样欺负一个孤儿,真该拉去斩头,斩完再剁肉浆,再……我对来贵的厌恶到了极点。
我把头上的一支金钗取下,给平儿:“你把这个拿起当点钱,托个可信赖的人给你奶奶,记得别再让来贵去做这事。”
“白雪姑娘,这……”平儿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你现在去当铺吧。”我催促道。
平儿眼里湿润了,连声说道:“白雪姑娘,谢谢你。”平儿跑了出去。
王府内,宏时和常福在商讨寻找瑾儿的事。常福献计,在外贴告示,看重金能不能寻到瑾儿。
宏时不同意,这种做法无亚于告诉皇上,瑾儿失踪了。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若不贴告示,又难觅瑾儿。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只听得门外传来:“王爷,小的有要事相报。”
宏时使了眼色,常福跑去开门,进来的是一身老百姓装扮的男子,常福刚要将他拦在门外。
“常福,让他进来。”宏时发话。
只见这名男子到宏时身边,悄悄说完便退下了。
常福关上门,宏时捡起桌子上的宣纸,单手揉成一团,握成拳头在书桌上捶了捶。常福见到宏时异常的行为,小心问道:“王爷,是不是有瑾儿姑娘的消息?”
“瑾儿在百花楼!”宏时吐出这几个字。常福怔住了,这下大事不妙了,瑾儿姑娘是否已不纯洁,若是这样进宫,岂不整个王府都要遭杀头之罪?但现在容不得想太多,先救瑾儿姑娘要紧。
“王爷,是不是马上去百花楼救瑾儿姑娘?”
“不用。先下去。”宏时态度180度大转变,常福有些迷茫,宏时连做梦都喊着瑾儿的名字,怎会现在得知瑾儿姑娘消息后反而不去救她。
常福心里捏了一把汗,宏时似乎满不在乎,端起书桌上的茶一口一口品尝起来。
直到下午,平儿都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不知她当了金钗没有。我左等右盼,快傍晚的时候,平儿终于回来了。
我见平儿满脸泪水,赶紧让她进房间问个究竟。原来平儿的奶奶早在平儿来百花楼后就去世了,而来贵口头说说的寄钱给平儿的奶奶,也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平儿给自己暖被窝。平儿的奶奶因为没钱治病又没钱吃饭,活活病死,死后村里的人帮忙把她埋了,草草立了个碑。平儿去到奶奶墓前,那儿早是满地野草,她拔了半天,才见到奶奶的坟墓,她后悔不该听来贵的话,连奶奶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我看平儿的双手,满是被荆棘所伤留下的血痕,我问她疼吗?平儿摇摇头,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我见她如此伤心欲绝吗,真不知该怎么劝她,唯有让她回自己房内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