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王朝,天启五年,盛世伊始。
清水镇水云村,一个不足百人的山区小村,向来无风无浪无涟漪,今天却被一颗巨石砸破了建村一百五十年来的宁静。
话说当今天子选秀,小小的水云村竟然同时出了三名秀女,一时轰动了四乡八里。虽这些秀女进宫只是当服侍妃嫔的侍女,但对于这个山村小乡来说,仍然是了不得的恩赐,是值得邻里茶余饭后谈论好几年的大事件。
这不,宣读入选秀女名单的花公公前脚才离开水云村,整个村的三姑六婆便炸开了锅,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那入选的三位姑娘。有艳羡的,有婉惜的,也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云遥提着一桶刚刚洗好的衣裳从河边回来,远远就被聚集在巷口编藤箩的水二婶和云大妈叫住。“哎,云掌柜家的大姑娘,这边来。”
“水二婶,云大妈!”她笑着走了过去。
水二婶没等她靠近,就扬着嗓子说:“刚洗完洗服吧?听说了没,你家三姑娘入选这届秀女了。”
云遥闻言微微一怔,问道:“紫翎入选了?”
水二婶说:“可不是吗?刚刚选秀的花公公才宣完名单,你家三姑娘紫翎,并云医师家的大姑娘金莹,水员外家的小姐玲珑,都入选了!”
云大妈不甘被水二婶抢了话头,赶着说:“哎哟我的妈,咱村三个最水灵的好姑娘全给选走了,这下半个村的小伙儿都要犯相思了咧!”
云遥无心与两人搭讪,应付了两句便匆匆往家里走。
看着她纤秀的背影,水二婶说:“说起来,云遥姑娘也是咱水云村数一数二的美人,论相貌可不比这届的秀女差,看这身姿水灵的!”
云大妈摇摇头说:“是不差,可就是老了点。”
水二婶也摇头:“哎,是啊,我女儿今年跟她一样二十五,儿子女儿都生了四个了,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可不是,二十五岁了,长得再水灵也说不得亲喽,偏偏还眼高于顶……”
金碧王朝的女子十四五岁始婚配,过了二十岁便算是老姑娘了,若不是讨不到老婆的老光棍,或是中年死了原配的鳏夫,是断然不会娶她们的。而这云遥姑娘吧,偏生还眼高于顶。前儿邻村死了婆姨的员外看中她识字,要来讨她去做填房,不想提亲当天直接被扫地出门,理由是他年纪快赶上她爹云掌柜了。事实上人家才四十岁,家境殷实,就是再娶个十八岁的姑娘都不为过。
云遥听着背后隐隐传来的议论,撇撇嘴说:“一群八婆!女儿被人当生孩子的工具有什么好得意的!姑娘我就是不想嫁个人约束自己怎么着!”
不过,这种背后的议论听多了,她早已经坦然面对,嘴上说说,却没往心里去,犹自提着木桶转过了小巷,来到自家门前。她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进院里,一眼就望见屋檐下红着眼圈的少女。
少女抬起头来,见到她,立即奔了过来,“大姐姐,紫翎不想去京城!呜……”
云遥放下木桶,迎上她,握着她双手安慰:“别哭,再哭就不漂亮了。”
“大姐姐,我,我宁愿长得不漂亮,若是不漂亮,就不会被选上了。”
“别说傻话了。”云遥为她拭去两颊的泪,笑问,“前两天你还担心落选,怎的今天一听被选上了却哭鼻子?”
“呜呜……前些日子紫翎不知道嘛!可今天宣召的花公公说,进了宫的秀女,不到二十五岁是不给出宫的。那样的话,我,我岂不是十年都见不着爹娘和姐姐了?也见不到水二哥哥了?”云紫翎抽抽答答地说,脸上全是不舍之情。
云遥为她拭泪的手顿了顿,却不知如何安慰。
云紫翎又嘤嘤低泣了一会才止住,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无措地问:“大姐姐,花公公明天就要来接我们去京城了,我可不可以跟他说我不去了?”
云遥叹息道:“花公公既然正式来宣了召,便是名册已定,再说什么也改不得了。”
“那怎么办?我,我真的不想离开娘……”
眼看云紫翎又要哭起来,云遥忙说:“其实,你进宫以后虽然不能回来探望你爹娘,但宫中每隔半年便会让宫女与家人在西华门口团聚,我们可以在那时去探望你啊。”
“真的吗?大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姐姐在来水云村之前就住在京城啊,京城里消息可灵通了,想知道什么打听一下就知道。”
云紫翎闻言不疑有它,点点头说:“我记得大伯父就是五年前从京城将大姐姐带回来的……”
“嘘!”云遥按住她的唇,低声说:“这话以后可不能对别人说,尤其是花公公他们,还有以后到了宫里,千万别提起我的事。”
“为什么?”
“因为……”云遥顿了顿,信口编了一个故事,“因为姐姐曾经在京城订了一门显赫的亲,结果对方在成亲当天悔婚了,弄得姐姐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连当今皇上都京动了,至此再无脸面见人,所以我爹才带我回来这里,你啊,可千万别害我的事被抖出来,否则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云紫翎张大了嘴,瞪大眼望着她,先是惊疑,接着满目同情,反过来安慰她。“姐姐不要难过了,姐姐这么好,那人敢悔婚,我们咒他往后没有好日子过,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云遥见蒙混过去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姐妹俩将一桶衣服晾起,云紫翎便被她娘叫进西边的屋里去了。她目送母女进屋,自己也走进东边的屋子。
屋堂中正仔细对着帐本的中年男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爹有话和你说。”
云遥依言走近去,轻问:“爹,什么事?”
“这几日为了选秀的事,朝廷的人在村里进进出出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少在外面走动,像洗衣服买菜这些事就让秀秀那丫头做,你在屋里帮爹看看帐本便可。”云掌柜说着,将桌上的一叠帐本挪到她面前。
“是的,爹。”云遥会心地点点头。
“去吧,进里屋去看,没事就别出来了。”
她抱起账本,却没有立即进里屋,而是对云掌柜说:“其实爹完全不用担心,女儿如今这模样,即使碰到花公公也不碍事的。”
云掌却说:“小心使得万年船,虽说事隔多年,但……”
云遥对他摇摇头,“爹不用说了,女儿小心便是。”
云掌柜说:“你向来有主意,爹也不必多说,去吧。”
当晚,云掌柜的弟弟云老二来到了东边屋舍,却是为了恳求大哥让云遥陪女儿上京。云掌柜不允,说道:“宫女进宫自有禁军一路护送,还怕被山匪劫了不成?再说紫翎进宫之前也该历练历练,省得进了宫什么也不懂!”
云老二却千求万求,说自家女儿年纪小,现下又思亲情切,唯恐路上出了差池惹恼花公公,需要人在路上陪同和开解,自家婆娘不济事,只好找云遥帮忙。他又说:“此事我已经和花公公打点过,届时云遥和云紫翎可以一同坐辇车进京,路上一切待遇等同秀女,待到秀女进了京城皇家别苑,便可以乘坐准备好的马车返回水云村,不会亏待了她。”
云掌柜听罢二弟的话,吹胡子瞪眼。“这里与京城需半个月路程,你让遥遥一个女儿家独自坐半个月车回来?回来又没有禁军护送,若是路上出事如何是好?”
云老二不以为然地说:“云遥已经是老姑娘了,又是见过世面的,为人处事老道,对京城又熟悉,相信不会出什么事儿。”
“你没跟我和遥遥商量,就私自和那花公公买通了,这事别说我不答应,就是我答应了,万一遥遥不答应,你待如何?”
“大哥养了云遥这么些年,供她吃好穿好,还任她在家里管账,如此厚待,相信她不会不知恩图报的。”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云掌柜瞪着弟弟,思来想去,仍是觉得不妥,眼看就要将他撵出屋,“你这事我不管了!要护送你自个儿护送!”
云老二死活不肯,口气开始有些横,说道:“若是大哥不答应,我便将云遥是宫里逃出来的老宫女一事告诉花公公,到时候出什么事可别怪我!”
“你!你从何听来这些子虚乌有之事?遥遥怎会是宫女?”云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弟弟一时气息难平。
“我自己想了想得出来,五年前先皇驾崩,京城那场动乱谁不知道?云遥就是五年前突然成了你的女儿,你还卖了京中田地跑回老家来置产,这不摆明着她的身份有异吗?”
“你胡说,遥遥就是我女儿,与天家有何相干,你莫要胡乱猜测,省得落下个欺君之罪。”
云遥在里屋早把这番话听进耳里,这时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爹,二叔,你们不用吵了,我去一趟京城便是。”
云老爹满脸诧异:“遥遥,你不是说再也不回京城了?”
云老二却是大喜:“还是云遥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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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开新文鸟,由于换了电脑,之前记着好多构思的笔记本弄丢了,现在一切从头来过,希望还有亲们记得某只闭关了近一年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