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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紫金蟒袍的小王爷,正从颦秀宫的高墙头上下来,稚气的面上一片疑惑,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伸手托着尖削的下颌,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嘶,怎么就那么熟悉呢?”纤长的是指缓缓地摩挲着下颌,脑中回味着先前所见。

前几日,小王爷去晚宜苑的事儿,不知是谁向太后报了信儿,太后对此颇为恼怒,便下令将小王爷禁足南宫,没有她的口谕,绝不能放行。

头几日,这小王爷倒也规矩,安安分分地呆在宫殿里,听着几位夫子的讲授,虽说是左耳进右耳出,至少他能呆在宫中已经是万幸了。

一连规矩了好几日,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便溜出了南宫,在皇宫里瞎转悠了几圈,忽然记起,今次新进的秀女已经入了宫,为了找些乐子,便跑到这颦秀宫外,爬墙头了。

也就是在爬墙头的时候,见着了平鸾,本来他的目光是如何也不会落到平鸾身上的,他要看的必定是姿色过人的女子,但如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动景,却独独有一处静景,那么,无疑便会多留心那处静景。

平鸾恰好就是小王爷那时所见的那一处静景。

瘦弱的身形,穿着淡绿色的宫装,梳流云髻,远远看去,再普通不过,甚至同周遭女子一比愈发显得毫不起眼,可他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挪不开视线了。

不是惊艳,而是惊讶。

那一双晶亮的眸子,即便是他同她隔着一段距离,他仍是看得清楚,连她说话时,眸中闪过的光亮他都能看得清楚万分,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一双晶亮的眸子。

这么想着,便盯着那女子许久,还险些被抓住,幸亏他躲得及时。

一边努力回忆究竟在哪里见过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一边迈着脚前行。

不远处,满脸焦急的小太监正领着几名侍卫匆匆地向着宫道一头行去,见此,小王爷心中顿觉不妙,完了,难不成被发现了?

见着那一行人就要转去别的宫殿,小王爷忙出声唤道:“小安子,本王在这儿!”

一听得小王爷的声音,小安子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快步跑到小王爷跟前,顾不得喘气儿便焦急地开了口:“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跟太后去了蟠云殿了,说是要看看小王爷您今日的学识状况,您赶忙回去吧!”

闻言,小王爷挑了挑眉,“不是让你告诉他们,本王去甘露宫沐浴去了嘛,你照着说,不就将他们打发了嘛!”

小王爷的话让小安子额头上直冒冷汗,他顶着欺君的罪名,告诉皇上和太后,自家主子去沐浴了,可皇上和太后愣是说他们就在潘云殿等着,两大尊主一言不发地坐在蟠云殿里,他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个,好在皇上命他去催催,让他能放松些,眼下已经过了半柱香了,才寻到小王爷,若是再耽搁可真要误事儿了。

不敢预想误了事儿的后果,小安子忙回了话儿:“奴才的确依着王爷您的吩咐回的话儿,可两位主子愣是坐在蟠云殿里等着您啊!”

“啊?”这倒是让小王爷有些吃惊了,可转念一想,既然说了是沐浴去了,那么他自然能有法子应付,丹凤眼里含着些许笑意,双唇一弯,“走吧,小安子,咱回宫。”

此时的潘云殿内寂静一片。

坐在首位的华荣太后,精致的面庞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修饰的细致的柳眉下,一双黑翦中有着身为太后所具备的威严,风韵依旧的身段,着一袭正红色宫装,袖口和领口以金色丝线滚边,衣面上绣着九尾金凤,发髻高绾,戴凤冠,戴于发间的流苏垂直两肩,华贵间彰显端庄。

华荣将停驻在大殿门口的视线逐渐移到一旁随意而坐的天子身上,见那人长腿微曲,单手支颐,骨骼极美的手掌恰巧遮住了那一张完美的面容,看不出他所想为何,一身剪裁得宜的明黄色衣衫,合着那俊逸的身形,让那人仅仅是那么简单地坐着,便有着尊贵倨傲的气息。

华荣看着易铮片刻,眸中隐约浮现出些许恍惚的色彩,尔后似是叹息般说道:“皇上如今是倒愈发地像先皇了。”

易铮支着额头的手微微一动,继而收回手,抬头看向华荣,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但只是一瞬便掩去,换成无尽的自嘲,“父皇乃英明之君主,朕是如何也做不到父皇那般的。”

看着易铮眼中的自嘲,华荣的嘴角闪过一丝得意,却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皇上这话是何意?”

“父皇在朕这般年纪时,早已将国家治理的太平安康,可如今,朕却对着许多国家大事束手无策,若非有母后辅佐,恐怕百姓早已是怨声载道了。”说完,看着华荣,深邃的眸中涌现出感激地色彩。

依着华荣的心思,自然知晓易铮话中之意,无非是变着法子,让她知晓,他有亲政的打算,但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办成的,没有足够的实力,说得再多也是空话。华荣安抚似的看着易铮,缓缓说道:“皇上初登大宝,凡事莫要操之过急,等到时机合适了,自然就万事无忧了。”

易铮听闻华荣的话,心中冷笑,好一个莫要操之过急,既然如此,那朕便耐着性子和你耗着,看看究竟是谁急。抬眸看着华荣,目光沉寂,“母后所言甚是。”

华荣微微笑笑,同易铮对视,各自未在出言。

“唉,连个澡都洗不安生,这日子可没法过了啊!”一句怨愤意味十足的话,从殿外幽幽的飘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华荣先移开视线,朝着殿门看去,这一看,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阙儿,你这是成何体统?”

小王爷身上裹着一张浴巾,赤着双足从殿外进来,披在背上的发丝还在滴着水,俨然是一副匆忙出水的模样,行到大殿中央,先后朝着易铮和华荣行了礼,便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丝毫不在意发丝上滴下的水珠湿了浴巾,更不在意的是太后的怒视,挑着丹凤眼,无所事事张望。

易铮锁着眉看着小王爷的模样,随即开了口:“来人,替小王爷擦干。”

“是,皇上。”小安子拿着巾帕,几步便到了小王爷身后,捋着小王爷身后的发丝便开始认真的擦起来,小王爷侧眸看着小安子,朝着小安子挤挤眼,一副悠闲的模样,让华荣更为气愤,不禁沉着声说道:“今日,母后同你皇兄前来,是为了考核前几日夫子授予你的课业,所以你好生作答吧!”

小王爷因着华荣的话,顿时便皱了眉,苦着一张脸,看了看华荣,见华荣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便扁扁嘴,再看向易铮,可易铮面色极为平静,顿时只觉不妙,无奈地回道:“好吧,我好好作答,好好作答。”

“皇上提问吧!”华荣看了看易铮,示意易铮发问,易铮看着一脸痛苦的小王爷,微微挑眉,他分明看见那上挑的凤目中闪过的得意,所以他不会为难他。

将视线收回,易铮稍作沉吟,随即开口:“阙儿,朕问你,若遭遇天灾,百姓无食,朝廷应当如何?”

“啊?这个,这个,嗯,这个嘛……”小王爷锁着眉,支支吾吾的半天答不上来,伸手挠挠耳朵,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似乎他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见此,易铮看了看脸色更为阴郁的华荣,再度开口:“不必讲求深意,如何直白,便如何作答。”

小王爷的视线在宫殿里逡巡一阵,最后看到了桌上果盘中的苹果,伸手拿过一个,用身上的浴巾擦了擦,张嘴就咬了一口,一边嚼着口中的苹果,一边含混的说道:“闹了灾,嗯,吃不上东西,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咬一口苹果,尔后就着握着苹果的手,伸出一指,从宫殿里的奴才身上一一晃过,“这南宫里奴才多得我数都数不过来,我呢有不懂理财,时常到了月底宫里就没多少月钱了,没办法,为了不饿肚子,就跟着大伙儿一块儿省啊,一大帮子人分一份饭呢!”收回伸出去的手,再次啃了一口苹果,“没准儿哪天连苹果都得分着吃呢!”

易铮深邃的眸中染上些许明了,看着大口啃着苹果的小王爷,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与民共苦,缩减开支,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这小子果然聪明。

将手中的苹果啃得干净,只留下一刻果核,随手递给小安子,在浴巾上擦擦手,看看易铮,再看看华荣,无奈地耸耸肩,“看吧,我连我这宫殿都打理不好,怎么可能知道朝廷该怎么样呢!”

易铮在这时起了身,看了看华荣,“今日姑且如此,让他再修习一阵,日后再考。”

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王爷,转身出了大殿。

华荣见着易铮离去,皱着眉看着将整个身子都陷进椅子中的小王爷,起身行到小王爷面前,出声呵责:“不学无术!”

听了这话,小王爷已经料到太后接下来一定会吩咐侍卫看好自己,不过他不在乎了,反正他总有办法溜出去,看来今晚又能去御膳房大捞一笔了啊!

快步行到宫门的华荣果真在吩咐殿外的侍卫好好看着小王爷,不得让他出南宫半步,小王爷登时便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华荣见着小王爷的表情,更是恨铁不成钢,一挥衣袖,愤然离去。

待到太后走远,小王爷忙从椅子上起来,一把掀掉身上的浴巾扔到一旁,露出身上的紫金蟒袍,随手掸了掸,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拍了拍小安子的脑袋,“怎么样?小安子,你家主子可是厉害?”

小安子忙不迭地点头,“厉害厉害!”答完,又颇为疑惑地问道:“只是,小王爷你在那鱼塘里将头发打湿了,忍了这么久,不难受?”

“哎呀!快快快,伺候本王沐浴!”经小安子这么一提醒,小王爷立时便记起先前匆匆回宫,情急之下在鱼塘里将头发打湿,刚才为了应付那两位难缠的主儿,倒没在意,现下记起了,顿时便捂着鼻子,扯着小安子向宫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来个夜探御膳房。

易铮刚出南宫,德安便迎了上来,见着德安面色焦急的模样,易铮沉声问道:“何事?”

德安躬了躬身,“先前延清宫来人,说是清主子醒了。”

德安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耳畔掠过一阵风,再抬头,易铮已经行了老远,便连忙跟了上去。

刚出宫的华荣,见着易铮朝着延清宫的方向行去,神色一凛,“荣福。”

候在一旁的荣福忙到了华荣跟前,恭敬地回道:“太后,先前延清宫来人了,说是那主儿醒了。”

“哦?”华荣微微眯了眯眸子,“醒了?”

“是,确是醒了!”

闻言,华荣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哼,这般的情况往后该是要少了吧!”

说这话时,华荣神色悠远,语气带着些许狠戾,还有不易察觉的冰冷,使得荣福心头一颤,不禁生出些许恐惧,便在这时听得华荣的话。

“回宫。”

“是,太后。”荣福忙收了心思,弓着身子,伸出胳膊领着华荣向着西宫而去。

易铮一路未有停顿,直接行到延清宫,丝毫不理会身后跪地请安的奴仆,直接行到寝宫内,见着内殿的门却是紧闭着,不由得心中一沉。

跟在易铮身后的德安,见着易铮冷凝的面色,忙开口问跪在地上负责延清宫的主管太监有来:“怎么回事儿啊?”

有来想起先前清主子清醒了,还跟几位太医问好来着,可大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清主子突然吐了一口血,就人事不醒了,心下担忧,忙将先前的事儿告诉了易铮。

易铮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紧闭的宫门,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德安清楚看见那肤下的脉络因着太过用力绷得极紧,心下便一阵担忧,不停地祈求老天爷保佑清主子无事。

“唔……”一声极度痛苦的闷哼从殿内传出,众人不由得一惊,忙看向易铮,却见那人因着这一声闷哼身躯一震。

那一声闷哼令易铮心头一颤,清崇的性子极其隐忍,平日里他便总是压抑着那恼人的咳嗽,即便是胸中痛苦万分,他也从未吭过声,如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让自己咳出来,可眼下,他居然哼出声来,那么他承受的痛苦绝非一般了,究竟是怎样的痛,会让他失态。

越想,易铮心中便愈发的不安,他很想闯进宫去,但他知道,清崇不会希望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他只能站在宫外,只能等。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能留住清崇吗?心中升起一丝迟疑,但却被他迅速地压了下去,能留一天是一天,他已经留了他十五年,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后也一定能留住的。

眼前紧闭的宫门在此时打开,几名太医见着宫外一身肃然的易铮,忙伏地行礼:“臣等叩见皇上!”

易铮不予理会,抬脚便进了内殿,一进门便是浓郁的药香夹杂着凝神的熏香扑鼻而来,嗅着空气中的熏香,没来由的,易铮蹙了眉,可也顾不得这般,直接行到床榻边。

躺在床上的清崇,墨黑的发丝散在床榻见愈发衬得他肌肤的雪白,雪面上透着难掩的疲惫,安静地合着双眸,长睫的阴影投在眼下,让他显得尤为的飘渺,似乎这般的人太过不真实。

这样的清崇令易铮心下一慌,将脸凑近清崇唇边,感受着吹拂到侧脸的阵阵温热气息,心中才安定下来,缓缓起了身,将锦被仔细地掖好,这才离开床榻。

转身出了内殿,伏在地上的太医们忙起身跟了出去。

易铮立在大殿中央,等到三名太医齐齐站到跟前,便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太医院的管事张聪将先前的诊治结果一番梳理,仔细地答道:“清主子的心肺侵了寒气,导致咳了血,加之双腿太过劳累,血脉淤积,所以臣等先前为清主子扎了金针,疏通血脉,至于清主子的心脉和肺,需得用药慢慢调理。”

太医的话令易铮深邃的眸子一眯,金针,该是要刺骨才行吧,那样般痛苦,你居然只哼了一声,清崇,朕到底该如何,才能让你解脱。

太医们见着易铮的神色似乎尤为沉寂,竟是许久不见动作,一时间殿内静谧一片,许久后,易铮才开口问道:“清主子何时会清醒?”

“约莫会睡上两日便醒。”

太医的话令易铮安下心来,终是有了时间让他好好安眠一番。

思索间,朝着太医们摆摆手,“你们回偏殿去吧!”

“是,皇上!”回了话,几名太医便出了殿门,向着偏殿行去。

从清崇住进延清宫开始,偏殿便成了太医们的常驻之地,而延清宫的偏殿俨然成了第二个太医院,这一切都是为了清崇,为了这个身份神秘的清主子,在这宫里除了太后、皇上、以及安源王爷外,其余的人都尊他为清主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必须这么称呼他。

见太医们离去,易铮吩咐德安将御书房的奏折送到延清宫来,尔后便转身回了内殿,行到床榻边,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凝神看着安眠中的清崇,他能做的便是守着他,看着他,同他在一起。

早在十五年前,那个如雪的娃娃割破自己的手腕,将殷红的鲜血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他们便在一起了,任谁都无法打破这种契合,哪怕是死神。

易铮的眸中,有着坚强到脆弱的执着,那样的他,周身的气息冷冽,无人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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