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依着皇上的性子,绝不会在自己还未排除异己的时候有这般举措的,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自己上呈的折子被驳回了,武相的奏折也同样被驳回了,皇上究竟是何意?
坐在侧位的宋文亭,看着蹙眉思索的父亲,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
许久后,想不出头绪的宋儒年叹了口气,朝着宋文亭摆了摆手,“先下去吧!”
宋文亭起了身,却并未离去,宋儒年也并未留意,兀自想着事情。
“……父亲。”宋文亭迟疑地唤了一声,宋儒年抬眸,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孩儿今日见到平鸾了。”
闻言,宋儒年似乎毫不在意,将视线从宋文亭身上移开,“嗯。”
但宋文亭一直留意着父亲的举动,尽管他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自己分明瞧见当自己说出平鸾的名字时父亲置于膝上的手蓦地一颤,身子也僵了僵,这般的举动,分明是很在乎平鸾的,他看得清楚。
如此,他便许久不言,只是看着父亲,看着父亲眼神间流露出细微的担忧,看着父亲绷着脸,紧张地等着自己将平鸾的情况告知,他忽然很想笑,笑父亲的固执,笑父亲的决绝。
既然那般在意,又何必当初呢?
垂下眼睑,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她很好,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孩儿以为,总归会好的吧!”
他将“会好”咬得极其清晰缓慢,似乎是在提醒自己的父亲,平鸾会好。会好?会好吗?
究竟如何,他知道,父亲很清楚,所以他多说无益,躬身,行礼。
“孩儿告退。”
临出门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文亭。”
宋文亭顿住脚,并未回身。
看着那一抹背影,他忽然没了勇气,抬着的手缓缓落回膝上,满面的纠结之色,所有想出口的话,却似一个字也说不出。
“算了,你回去吧!”
“那孩儿告退。”
书房的门开了,再合上。
屋中便只剩下他一人,满室的温暖烛火,照得室内通明,却是如何也照不进他的心中,他微微扬了扬头,看着屋脊,满眼的茫然。
“我错了吗?我后悔了?”
回应他的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容颜,那般美丽的容颜让他一阵恍惚,但转瞬间,那美丽的面容变得苍老无比,那眼角的皱纹,惨白的面色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呼吸一滞,继而便是满目的苍凉。
“唉!”
长叹一声,起身,出门而去。
心间惦记着那人,便不自觉地行到她住的小院,小院内极为清静,除了虫鸣便再无其他声响,整个院落中,只有一处窗户亮着灯,柔和的灯光透过窗帷浸了出来,照亮了窗下的那一方土地,弥散出丝丝温暖。
他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一扇窗,全然没有靠近的勇气。
屋内的女子是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女子,她美丽,她聪慧,她善良,她可爱,她的种种,他都记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名青楼女子,但他却偏偏爱上了,并且爱得不可救药。
他从未踏足过青楼,去晚宜苑全是被人盛情相邀,推脱不得,便硬着头皮去了,进门时,眼前的花红柳绿都不曾落入他心中,独独那一曲琴音撩拨了心弦,自此便迷上了那曲子,当惊鸿一瞥之后,一切似乎注定,他替她赎身,他娶她,她嫁他。
那般缠绵的过往,是他心中最美的回忆。
“咳咳咳……”
一声声饱含着痛苦的咳嗽声传入耳中,将他的思绪打断,他心头一颤,赶忙迈出一步,想进去看看她,但他的勇气仅仅能支持他迈出一步,随即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她对自己的背叛,那么深刻的背叛,让他无法释怀。
顿住脚,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那声声咳嗽,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但他如何也不会上前。
“想见,就进去吧!”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话语在身后响起,继而便是一件衣衫落在肩头,他知道来人是谁,却也不回头,也不出声。
三夫人行到他身侧,侧眸看他,眼神中满含着柔情,丝毫没了平日里面对别人时的刻薄刁钻,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眯着美目,看着那一处温暖的窗户。
“她吃的苦多,你该是知道的,平鸾吃的苦多,你也该知道。”
宋儒年听着她说,不回话,却在心中细细地体味三夫人说的话。
尽管得不到回应,但三夫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老爷,许多事需要用心去看,许多人需要用心去审视。”
宋儒年的身子怔了怔,却仍旧未回话,三夫人也不再开口,眼神中涌现出无奈。
凤仪,你会后悔爱上这个男人吗?你恨这个男人吗?
你该知道的,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傻子,一个看不清许多事情的傻子。
许久后,宋儒年侧了侧头,“走吧!”
三夫人抬眸看着满眼悲凉的男人,轻轻点头,两人便缓缓步出院中。
而屋中,凤仪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那一扇紧闭的窗户,惨白的面上一片平静。
忽的喉间涌起一丝腥甜,继而便是无边的痛苦,她猛地弓下身子,紧紧捂着胸口,连声咳嗽:“咳咳咳……”
咳得头昏脑胀,两眼发昏,但鼻间忽然嗅到淡淡的牡丹香气,继而眼前便见到一道影子,赶忙捂着嘴,压抑住咳嗽,想直起身子,却是如何也不能。
“不用掩饰了,我清楚。”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话语中也听不清那人的情绪。
凤仪反复地抚着胸口,许久后才缓过气儿来,缓缓直起身子,身后那人绕过她,到了她跟前。
那人穿着一身深黑的袍子,面部轮廓棱角分明,他低垂着头,一双饱含着沧桑的眸子紧紧锁着凤仪花白的发顶,唇角的弧度僵硬无比,清楚昭示出他对那花白发丝的憎恶。
凤仪抬头看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容,眼角的纹路因着这一笑,变得格外深刻,男人面色迅速地黑了下来,那条条的皱纹,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刺眼。
抬手,将一个玉瓶置于桌上,凤仪看着那玉瓶,片刻后,转头看他,摇头。
“你知道,没用的。”
男人不悦地蹙眉,语气森然:“至少你不会现在就死。”
这次凤仪点头。
“对,我不能现在就死,我要等着平鸾回来。”
男人不悦地瞪着凤仪,不开口。
凤仪伸手取过玉瓶,打开瓶塞,取出一粒药丸,服下后,问道:“你见着她了吗?”
“嗯,昨日见着的。”
“哦,那就好。”凤仪放下心来,服了药,胸间的痛感被一股清凉冲淡,整个人也清新了不少,便多了些生气。
男人蹙着的眉这才舒展,有些无奈地叹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让我带你回去?”
凤仪垂着头,看着自己如柴的双手,低低说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你能带着我和平鸾回去,只是,他们一直以为我死了,若我再以这般的模样回去,该是多尴尬啊!”
闻言,男人却再度蹙眉,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尽管她看似一副温和的模样,事实上她固执,她更骄傲,曾经的她美丽无双,傲气无比,所以她这些年来的遭遇,对她而言,是一种耻辱,在这里,没人了解曾经的她,所以她能活着,但是回去,她便失了勇气,因而她宁愿让他们以为她死了,也不愿回去。
他能救她的命,却改变不了她的性子。
凤仪抬头看他,见到他满面的苦涩,有些歉意地说道:“我知道,让你瞒着他们来帮我,很难,所以,你若是觉得为难,你便回去吧!”
男人因着这一句话,眸中染上愤怒,但那些愤怒最终变为无奈。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你可知道,只要是你想做的,我绝不会说不!
凤仪因着这一句话垂了头,她的确不曾了解过他,因为她要了解的是自己在意的人,比如,宋儒年。
“你放心,我会让她学会如何生存。”
低着头的凤仪见着眼前衣袍一闪,再抬头,男人已没了踪迹,摩挲着手中的玉瓶,对着静谧的空气,低声道:“谢谢你,舒冢。”
凤仪不曾听闻,夜色中有一声为不可察的叹息声响起,那叹息声中夹杂着无奈,夹杂着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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