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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鸾随着八万朝着御书房而去,途径一处宫道,不经意地抬眼,细密的雨幕中见得一抹白色的身影,身影笼罩在油纸伞之下,看不清容颜,但那缓缓的步子,以及那步履间所踩出的美好光景,让平鸾一阵恍惚。

清崇?!

她不禁心头一跳,总觉得那一眼,似乎看到了那人满身的哀戚和落寞,隐隐有些心疼,可再抬眼,却失了那人的踪迹。

赶忙停了脚,想追上去看个究竟,但却因着行在队伍中,根本脱不得身,只得随着众人行进,频频回头,却仍是看不见那人,但却对那条宫道颇有印象,殿选之日,她便是被那名小太监领着行走在那条宫道之上。

心思间,已经走出老远,可那条宫道却始终在视线中,不曾跳开,独独愈见远去。

到了御书房,方才见得御书房房门紧闭,八万唤过一名宫人询问:“皇上不在?”

“回八公公,早前来人,说是清主子不见了,所以……”

“哦,原是如此啊!”

两人的对话清楚地传入平鸾耳中,她站在一旁,垂着头,但眼中却是波涛汹涌。

那人说,清主子不见了!

那么,自己来时见得的那人,便是清崇!

如此一想,心头便愈发的不安,焦躁地有些站不住了,想立马便跑去找那人,可碍着规矩,只能在这里候着。

德安不在,八万便遣了平鸾回去。

平鸾一听让自己回去,匆匆施了礼,撑着伞,提着裙摆,便快步跑出了宫殿。

一出宫殿,她便立即收了伞,冒着雨,急速奔跑,细密的雨丝打湿了衣衫,可她却是丝毫不顾,心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让她快些,再快些!

她心上担忧,却说不出为何担忧,只是知道,自己要快,再快,要到那人身边去,来时那人身上的哀戚,让她心头不安。

﹡﹡﹡

富丽堂皇的宫廷中,却存在一些极为陈旧荒芜的宫殿,那些宫殿之中的某些,年代并不久远,却也极其破败。

颓败的宫殿,坍塌过半的宫墙,杂草丛生的宫道,让这一处地方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此时,一身雪白衣衫的男子,缓步行来,雪白的手掌轻轻握着伞骨,骨骼与伞骨映衬,凸显出一众空灵的美。

男子行走几步便会停下,单手成拳,置于唇边,低声咳嗽:“咳咳咳……”

有时他会咳得弓下身子,持续许久的咳嗽使得呼吸有些不顺畅,苍白的面上便染上丝丝红晕,许久后,咳嗽平息,他伸手压了压沉闷的胸口,缓缓吸了一口气,这才直起身子,缓慢地前行。

行走时,漆黑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宫殿,但入眼的只有一片荒芜,苍白的唇角微动,继而便是细微的感伤痕迹。

行了许久,到了一处宫殿外,脱了漆的殿门已经歪倒,门上满是斑驳的霉印,他也不在意,伸手推开艰涩的殿门。

“砰——”

因着雨水的浸润,使得房门腐朽,他这一推,房门便应势倒地,溅起无数水渍,浸染了他雪白的衣摆,但他在宫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整个人便恍若失了心魂,怔忪地站着,视线落在歪倒的匾额之上,低低的念着:“漱绒殿,漱绒殿,实是束绒殿。”

“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腔间似乎燃着一簇火焰,生生将他胸间焚尽,疼得他直不起身,佝偻着身子许久,手中的雨伞早已落地,细密的雨水落下,打在了肌肤之上,牵扯出漫无边际的凉意,努力地压抑胸间的痛楚,许久后,缓缓直起身子,行进宫门。

他孤零零地站在院中,雨水细密而下,湿了他的发,湿了他的衣,更凉了他的心,一片荒凉之景中,那一身雪白的男子,满身的哀戚衬得这天地都湿了颜色。

他木然地侧头,看向一侧的宫墙,那里是一张石桌,静静地看着那石桌,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时,这宫殿内,有他,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名为绒烟。

他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某些场景,听到了某些声音。

……

“娘亲,你在做什么?”雪白的娃娃揉着迷蒙的睡眼,从屋内出来,凑到坐在是桌旁的娘亲的跟前,看着娘亲手中的针线,满眼的不解。

女子冲着娃娃眨了眨眼睛,从针线篮里取出一个缝制了一半的紫色绣囊,将手中的针,穿入边角,有些神秘地说:“清崇觉得娘亲要做什么呢?”

小娃娃转了转漆黑的眼眸,歪着小脑袋思索着,尔后有些不确定地问着娘亲:“娘亲上次说要给人家一个好东西,是这个吗?”一边问,一边伸出小小的指头,指着女子手中的绣囊。

“呵呵,马上就好咯!”女子清脆一笑,迅速地将边角缝好,剪断丝线,将绣囊理了理,牵过小娃娃的小手,将绣囊搁到小娃娃手中,见小娃娃打算收回手,赶忙说道:“先等等,还没完呢!”

说完,朝着小娃娃神秘一笑,尔后自袖中掏出一块玉牌,通体乳白的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小娃娃竟是看得不转眼。

女子将玉牌放入绣囊中,再将绣囊系在娃娃腰间,尔后伸手将娃娃抱到膝上,搂着娃娃小小的身子,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可是爹爹给清崇的东西,所以清崇要好好保存哦!”

那时的娃娃,从没见过爹爹,但是娘亲说,爹爹是英雄,爹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爹爹是他最为崇敬的人,玉牌是爹爹给他的,所以他会好好保存。

小娃娃在娘亲怀里扭转身子,看着娘亲,稚嫩的面上满是认真,用力地朝着娘亲点头,“娘亲放心,我一定会将爹爹给我的东西好好保存的。”

女子脆声一笑,亲了亲娃娃娇嫩的面庞,宠溺的说道:“你个小鬼头!”

“呵呵,呵呵……”

女子清脆的笑声与娃娃银铃般的笑声交织成一片悦耳的声韵,弥散飘远。

……

“来人啦!快来人啊!”

“绒贵人自缢了!”

“不好了!绒贵人自缢啦!”

一声声惊恐而仓皇的惊叫,打破了夜的静谧,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宫殿变得通明。

睡梦中的娃娃被声响吵醒,迷蒙的朝着声源而去,当一步一步接近那层层的人群,他的心便一寸一寸往下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而且他再也找不到了,所以他觉得害怕,他想找娘亲,“娘亲,娘亲……”

一声声的呼喊却尽数被淹没在人群的喧嚣声中,娘亲没有回应他,娘亲去哪了?

“娘亲!娘亲!”

他一遍一遍地呼喊,带着哭腔的呼声中满是无助,满是惊惧,他想扒开人群,想进去找娘亲,可是他太矮,太小,根本进不去。

里面怎么了?娘亲在里面了?

他们说,绒贵人自缢了。

绒贵人是娘亲。

自缢?怎么了?怎么回事了?

他还不能将绒贵人自缢这句话的含义理解,他只是要找娘亲,他趴在地上,想从别人的腿间钻进去,可只爬出几步,便被人抱了起来,那人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衫,冲着他和蔼的笑,但小娃娃总觉得他笑得像是在哭,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峰,带着哭腔对他说:“我想找娘亲。”

那人冲着娃娃点头,“好,我们去找娘亲!”

他抱着娃娃,转身,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行去,娃娃趴在他肩头,看着透过人群交错的缝隙,看到了那悬挂在屋脊之上的白衣女子。

那是娘亲。

漆黑的眼眸渐渐湿润,继而便是无数的晶莹泪水滚出眼眶,落在那人明黄衣衫之上。

娃娃的视线逐渐模糊,但那昏黄的灯光,飘摇的白衣女子,喧嚣的人群,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了他间。

……

所有的一切早已远去,但却似乎近在眼前。

清崇忽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整个只是怔忪。

胸间被压抑的痛楚迅速滋长,他捂着胸口,想缓解,却是如何也不能,只得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声一声似乎咳碎了心肺,咳破了喉咙,眼前昏黑一片,脑中也是混沌的,忽的喉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只觉得脑子里紧绷的那一个弦“嘣”的一声,断了,膝间锥心的痛楚传来,双腿似乎置于冰天雪地中,根本不能支撑起身体的重量,身子蓦然倒地,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紧接着便是侵袭心间的寒意。

他有些混乱,难道自己又跪在了雪地中,周围是看热闹的妃嫔,她们肆意的笑着,看着他跪在雪地中。

她们说,那个女人的野种,留着碍眼!

她们说,那女人,早该死了!

她们说,那野种,跟那女人长得真像!

她们说了许多,许多,他听得真切,整整三天,他一直跪在雪地中,双腿从初时的冰冷,到疼痛,最后麻木了,他总觉得自己不能死,所以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了一封信。

易铮,回来。

他怕易铮回不来,那么自己便死了,可是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怎么能死呢?

此时的他,全然陷入了梦魇之中,只知道自己要活着。

“易铮,救我!”

“清崇!!”

一声惊诧的呼喊声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身子被一双手紧紧抱住,尔后,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冰冷的手掌,细细地温暖传至心间,在心间蔓延出无边的温暖,他看不见来人,却是满心的喜悦,呢喃着:“真好,你来了。”

心有了依靠,周身的痛楚渐渐远去,耳边的雨声渐渐远去,余下的,只有那掌心的温暖。

平鸾看着男子唇角苍白的笑容,那笑容中的满足让她心头似乎被针刺了一般,狠狠地痛,她将男子紧紧护在怀中,用瘦小的脊背为他遮挡风雨,用手掌的温暖给他温暖。

她听见他说,真好,你来了。

那是自己似乎是他唯一的依托,他话语中的依赖,让她心疼,她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掌,将男子面上凌乱的发丝拨开,轻轻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血迹,低声说:“我一直都在。”

雨幕中,瘦弱的女子将昏睡的男子搂在自己怀中,为他挡去了细密而下的雨水,那一幕,往后的很多个时日里,她都会忆起,但那时,她却如何也不能搂他入怀。

因为,那时,她已彻底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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