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你娘说你最近染了风寒,怎么还在风头里乱跑?仔细落下病根子。”

沉稳地坐在我对面,风华正茂,英俊刚硬,柳府的当家人,月国的第一武将,真真切切与我存在着血缘关系,柳鸿祯,以一句家常的关心话作为下面所有话的铺陈。

我照例低垂着眸,淡勾着唇,在他面前,掩饰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他是曾带领十万大军屠尽对方三十万大军的名将,是一掷千金买下郸阳第一美人初夜的浪子,是亲手打碎妻妾无望爱情的丈夫,也是隔着云屏青山遥不可及的父亲。

也许早就困惑于我初生时的表现,也许是为了逼出我体内所谓的潜能,又也许他天性凉薄一如我历世的双亲,这八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试探”我的底线。

抓周那日,他将半睡半醒的我扔进了将军府碧水荡漾、睡莲吐芳的池中;

两岁生辰那日,他将我交给他的正妻‘抚养’;

三岁生辰那日,他将我放进了府内饲养的凶猛的猎犬群中;

四岁生辰那日,他将我带到深山老林里丢掉,然后整整消失了一个月;

五岁生辰那日,他欲将我指婚给他的一名偏将十岁的儿子;

结果呢——

抓周那日,我挣脱了被水浸透变成致命利器的厚重襁褓,果断爬上身边的睡莲,在硕大的睡莲叶面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呼呼大睡;

两岁生辰之后,我软绵绵胖乎乎的小身体上遽显无数青紫淤伤,直到三个月后,淤伤才逐日递减;

三岁生辰持续了三天,当血肉模糊的我慢慢爬出那横七竖八地躺满狗尸的铁笼,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我那梨花带雨的娘当场昏厥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喜事变丧事;

四岁生辰持续了一个月,当他找到我的时候,我睡在腥臭的狼窝里,以一条刚刚丧子的母狼的奶水维生,后来他打死那条母狼,剥下的皮赏给了我;

五岁生辰只持续了一个时辰,我事先买了两个清秀温婉的贫家丫头,当着他的面,一个送给了那个偏将的儿子,一个送给了我名义上的哥哥。

五岁生辰后,我开始像正常小孩一样庆祝起生辰来,六岁时他送我一端名琴,七岁时他送我一副龟卜,八岁时他送我一副玉卜。

而府里原有的家丁婢女却陆续消失,渐渐换上一茬新人,表面的浮华涂抹渲染着他们的心,看向我的目光中慢慢闪动着明明暗暗的色彩。

我学会躲在芭蕉下,仰首望天,细数流年。

“朝廷和苍狼国的仗已经打了五年,国内男丁损失几近一半,妇孺盈门,朝野怨声载道,我要你告诉我结果。”他敲敲桌面,温和,亦不容拒绝。

冰麝的香气弥漫了整个书房,燃香,是月国贵族的传统,却无法让我敏感的体质认同——丝丝郁香痒痒地钻入我小小的鼻头,我忍不住细细地打了个喷嚏。

他轻抬手,只一眨眼,香炉熄灭,永远沉默地守在他身边的柳田已经打开窗户,清新的风,拂过我的面颊,飒然一爽,我叹了口气。

抬手,闭目,脑海空明,手中玉卜反映着窗外皎皎明月的光华,淡淡浮起一层缥缈的青烟。

放手,脆声响起,两面皆反。

“凶!”

偌大的书房里,清楚地回荡着一个字,那沧桑如暮霭重重的声音,蒹葭萧萧,浑不似出自一名八岁女童之口。

我闭紧双唇,再不言语。

他盯着我低垂的眸,猎鹰秃鹫一般,我不语不动,如老僧入定。

“破解之道?”

“无。”

“毫无回寰余地?”

“——有。”

“为何?”

“你死,柳府亡,国家兴。”

简单,淡漠,却无端地杀伐四起,血腥惨淡,他是柳府的当家,是柳氏一族的支柱,远比我更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血流成河,家国难全。

他仿佛要看穿我的五脏六腑,比前世经历的种种激光还要凌厉逼人。

可是,他的那股掌控我的生死的霸气,已经不能再压制我。

我突然抬头,冲他微微一笑,透明淡漠的脸庞,在他面前如突然盛开的蔷薇花,艳甚,浓甚,绝甚。

他瞳眸刹那停滞,有不可置信。

“你忘了,你也是柳家人。”

我抬起小手,轻轻滑过桌上丝丝冰凉的墨玉镇纸,不置可否。

他眯眼,不愿意相信一个有八分成立的事实。

“还是,你已有了对策?”

他所谓的对策是什么呢?想必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以为我的对策里包括保存柳家。

“只要我不死,柳家一脉就不会断绝,你还担心什么?”

我桃瓣状的眼眸湿润如雾,乌沉沉的潭水开始潋滟生波,生也罢,死也罢,我身上既有柳家的血,当然不会傻到因为痛恨柳家而愚蠢地和自己过不去。

何况,他以为我会恨他,恨柳家,事实是——我没有爱,也没有恨。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