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说不尽万紫千红,清纯娇娆,富贵的,优雅的,势高的,位卑的,都在等待命运的最后宣判。
那一片淹没在华丽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中的,真心,情意,统统化为易散的云烟。
庄严辉煌的太阳缓缓升了起来,万道金线穿透了清晨的薄雾,显出了几分属于七月的热烈,这时候,我和涵素刚刚来到宫门边。
我作为贴身女侍,以标准的礼仪,将涵素扶了下来,涵素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最终,轻轻叹息一声。
人各有志,她知道我的心思,也不会勉强我。
到了宫门口便要舍弃各自绣有家族标志的轿子,统统坐上宫里的那种青布帷幔的马车,在这样的马车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贵贱高低之分。
涵素长眉端丽,杏眼温柔,琼鼻朱唇,未施半点脂粉,一身素锦长袍,端庄脱俗,一头乌压压的青丝上,挽着一支碧玉八宝簪,雪白的耳垂上,戴着一寸长的贵重祖母绿耳坠,胸前一盘黄澄澄的金项圈,除此之外,并无其余首饰,但不过画龙点睛的几笔,已经初显天然高贵风范,若不是涵素抵死不肯初入宫便崭露锋芒,以我九世的阅历,便是让她今日艳冠群芳又有何难?
而我,为了配合涵素的穿着和如今的身份,也着意修饰了一下自己,以细细小小的珍珠穿插其中,将长及臀部的乌发绑成一条长辫,耳上垂着一对小小的珍珠,一身白底竹影对襟长衣,露出半截淡青罗裙,收腰无带,越显腰细一握,不堪一折,简朴低调,站在涵素身边,越发将她衬托得雍容端庄,超凡脱俗。
殊不知,这样的我们,站在一起,在别人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气象。
一个是淡极始知花更艳,雍容高贵冠群芳,一个是风流袅娜招人怜,周身不染半点尘,早惹得旁人的眼光频频飞了过来,窃窃私语不断,却没有人敢上前攀谈。
不远处隐蔽的拐角处,停着一辆紧闭黑色车车门的马车,半掀起窗上布帘的一角,怔怔地望着这边。
丫头,你比你母亲厉害多了。
马车内的男人,望着不远处垂眸却淡定的单薄少女,喃喃低语,却掩不去话语中那份苍凉惆怅的失落。
原来,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可是,他却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却已经无可挽回。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一切又回到原点,她的血脉的延续,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十三岁已经不小了,瞧那两个丫头,一个倾国倾城的风采已经慢慢展露,另一个却真正映照了那“红颜”二字,柔弱单薄之态,让人怜,让人痛。
这样美好的人儿,一旦走进那看不见的惨烈战场,会不会就像那个她一样,如昙花般迅速枯萎?他选择防放手,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当年,他把那天真烂漫的十三岁女孩儿从她的国家带进月国的皇宫,她的烂漫在皇宫中迅速褪色如苍白的芍药,她的勇气也迅速消磨最终比寻常月国妇人还要胆怯,她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无法保护,人说她那神秘家园的皇室人员都拥有特殊的能力,没人知道这特殊的能力是什么,但是这并不能阻碍人的贪婪——她的国家因为这个传言毁灭,而她的骨肉也因为这个传言被虐待,最后,她选择了懦弱地死去,死时,诅咒柳家,诅咒他,诅咒一切毁灭了她的幸福她的人生的人。
她生前唯一的遗言,就是求他暗中照顾她唯一的骨肉,她说,如果他能够照拂她的孩子的一生,那么,她就原谅他这个毁她家灭她国伤她人的罪魁祸首。
可是,在柳鸿祯无所不能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履行他的承诺,在当年结下芥蒂后,他和柳鸿祯都无法坦然面对对方,他只能暗暗地关注,直到,柳家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灭亡,他,才真正开始了他的承诺。
他真的不知道,遵守承诺是一件如此痛苦又如此甜蜜的事情,也许,当年她的诅咒已经灵验了,看着他一手抚养大的人儿一步一步走向那阴暗的地方,他的心,开始前所未有地痛,纷纷扰扰,永不停歇。
宫门缓缓打开,马车一辆一辆平稳无声地驶了出来,森严的等级,在这时显露无疑。
我扶着涵素,在管事太监指示下,默默地登上了第一辆马车,当我们上来后,又有三名衣饰华丽,面容美丽的贵族少女,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这辆马车。
车帘放下的瞬间,我的眼光不小心扫到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正慢慢地驶离,侧迎着初生的朝阳,拖下一条深深踟躇的阴影,蓦地,我的心头猛然一跳,仿佛是被什么割了一刀似的,热辣辣地疼起来。
涵素立刻觉察到了我心头的波动,伸出一只软玉般美丽温暖的小手,盖在锦衣下,不着痕迹地握住了我冰凉纤细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