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永和宫。
嘉贵妃一早起来,更衣时,问宫女:“昨晚就寝的时候,本宫听外面有些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启禀娘娘,昨夜延禧宫令贵妃娘娘殁了,皇上下旨追封令贵妃娘娘为正宫皇后,葬于后陵,嘉亲王连夜进宫见令贵妃娘娘最后一面,所以闹哄哄的。”
嘉贵妃点点头,不语。
过了会儿,崔德海进来,和嘉贵妃对视一下。嘉贵妃遣走一干宫人,独留下崔德海,崔德海刚要把门掩上,却被嘉贵妃拦住,“不必了,门大敞着才不惹人疑窦。”
崔德海颔首走到嘉贵妃身侧,低声道:“娘娘,都处理好了,没人知道了。”
“谁说没人知道,你不还活着吗?”嘉贵妃冷言。
崔德海不禁战栗一下,又迎上微笑,道:“娘娘,奴才跟了您快十年了,从您受封嘉嫔一直到如今,奴才的嘴有多严实您最清楚了。”
嘉贵妃冷笑下,瞥了一眼崔德海,道:“那样最好,想在宫里活的长,就要看不见、听不见。”嘉贵妃的凌厉目光变得柔和些,“魏佳映月驾鹤西去,本宫倒要看看老十五没了宫里的内线还怎么蹦哒。”
“就是,看他怎么跟咱十一爷比。”
“对了,许久不见永瑆了,他近来如何?”
“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自打钮祜禄家的小姐与十五爷定亲,十一爷就闭门谢客,连平日里的朝务也是漠不关心。”
嘉贵妃叹一叹,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为了一个女人而颓废,我金佳雪见岂会有这样的儿子?崔德海,你拿着本宫的腰牌出宫,到辽阳府去,叫本宫的哥哥把表小姐送到京城,本宫要请求皇上封宛宁为成亲王福晋。”
“娘娘,十一爷能愿意吗?况且就算十一爷愿意,如今适逢令贵妃发丧,皇上不会行此红喜事的。娘娘还是再等些日子吧!”
嘉贵妃长舒一口气,坐下,饮一口茶水,道:“那就等魏佳映月下葬后再说吧!”嘉贵妃顿一顿,“对了,那药方从延禧宫换出来了吗?”
“已经把原本的头痛药方换回去了,加了药的药方已经化为灰烬,延禧宫的青岚也已经给了大笔银子,等丧事一过,六宫大权必定会落在娘娘手里,到时候遣她出宫就是。”
“那就好,魏佳映月死了,如今宫里的妃嫔也不剩多少了,死的死,疯的疯,宛嫔与世无争,慧嫔浮躁轻狂,愉妃缠绵病榻,剩下那些都是些无名小卒,本宫以后就是后宫的主宰。”嘉贵妃冰凉的笑容铺显在脸上。
嘉亲王府,弋阳阁。
媚儿早上刚起,正吃着早饭。
突然,月福晋带着沈格格及一群奴才冲进院子。窦嬷嬷和乌雅愣住了,站在媚儿身后,云锦还未起来。
“要干什么呀?”媚儿放下碗筷,淡淡说到。
“哼,媚福晋毒害慧心格格,还不给我拿下。”月福晋大声喝到。
“谁敢放肆?”媚儿呵斥道。
“放肆,放肆的是你吧!”月福晋冷声道,“你我同是侧福晋,可我有协理后府事务之权,如今王爷、福晋不在,我最大。”
“不管慧心格格怎样了,都与我无关,你若真要彻查,怎不等王爷和福晋回来。”媚儿淡然。
“我完颜兀月岂会让你这样的恶人逍遥法外?你若不从休怪我不客气。”
下人们狐假虎威准备上来拿下媚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慢!”
众人看去,是兴福晋。
兴福晋进阁,请安道:“妾身参见月福晋、媚福晋。”
“你也要趟这浑水,凭你一个小小的庶福晋?”月福晋质问道。
兴福晋微微一笑,道:“凭妾身的小小庶福晋之位的确不够,不过月福晋您难道就有资格在弋阳阁大呼小叫吗?”
月福晋瞪大眼睛,怒目圆睁。
兴福晋瞧瞧,接着说:“慧心格格不过发热,小孩子发热正常得很,不能因为昨日慧心格格只见了媚福晋一个生人,便归咎于媚福晋,说不定是沈格格自己照顾不周呢?”
沈佳氏一愣,似言非言,空张了几下嘴。
月福晋瞥向沈佳氏,白了她一眼,道:“我可不是凭空乱说,你且自己到院子里看看,殷红的月季花就在那里,郎中说了,慧心是因外物过敏所致,这分明是她媚福晋所为啊!”
“纵然是因为媚福晋,可月福晋您又怎么就知道媚福晋不是不小心染上花粉,才致使慧心发热,再者说,不过发热,休息下就好,月福晋何必小题大做呢?再落一个旁人话柄可怎么好呢?”
月福晋瞥向媚儿,又看看刘佳氏,道:“可又无从知晓媚福晋不是故意而为之,那就先禁媚福晋的足,待福晋回来再做处置。”
“大可不必,为了此等小事烦扰福晋,那岂不显得月福晋治府无方,不如小事化了。”刘佳氏淡淡说到。
月福晋听来也是,“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见人都走了,刘佳氏看看媚儿,媚儿笑笑,道:“多谢!”
“不必,她并无十足把握诬赖你,不过是想找你茬,摸摸你的底线罢了,适逢王爷和福晋进宫,她才得机会来此大闹,既然她走了,妾身先回去了。”
“慢走!”
刘佳氏笑笑,离开。
六月初十,延禧宫。
哀炮一一作响,轰轰烈烈地向天下昭示,今天为国母发丧。
“跪!”吴得意长啸。
众人跪地,无不泪眼憔悴。
“一叩首。”众人以永琰和喜塔腊氏为首伏地磕头。
“再扣首。”
“三叩首。”
“礼成,兴!”众人起身,颔首致哀。
御前的太监一路小跑手持圣旨,交与吴得意。
吴得意清清嗓子,道:“接旨!”众人应声再次跪下俯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令贵妃魏佳氏温婉贤淑,毓质名门,体恤朕心,凤仪万千,宜主位中宫,无奈年华早逝,朕心悲矣,册礼追封孝仪纯皇后,入陵主正,钦此!”
“儿臣爱新觉罗·永琰代皇额娘魏佳氏感念天恩浩荡。”永琰双手前伸,接过圣旨,泪水不曾停歇过,潺潺若流水。
众人忙于丧事,不曾注意过延禧宫的宫门口,嘉贵妃浓妆华服伫立在那里,嘴角微微上启,本是满心欢喜,可当听到圣旨的一刹那还是暗自神伤,尽管早已知晓,并无惊讶,可因着皇上的偏心,不禁有种三九天的寒霜封心之感。
养心殿。
紫禁城的上空愁云惨淡,映衬了弘历此时此刻的心境,怅然若失。他的一生,风流不断,可最最刻骨铭心的只有两个女人,他的三位皇后之二,乌拉那拉氏和魏佳氏。
魏佳氏的一生都是柔顺,不曾像先皇后那样忤逆弘历,又细心体贴,对弘历照拂无微不至,如今撒手人寰,倒使得弘历的心里空唠唠的。
吴得意从延禧宫回来,道:“皇上,丧仪已毕,只有十五爷和喜塔拉福晋带着延禧宫宫人在为孝仪纯皇后祷告祈福。”
弘历机械地点点头,道:“太医院那里如何了?”
“先前一直为孝仪纯皇后照料病情的太医今日忽然消失,杳无音讯,不知去向,奴才已经让九门提督四处搜寻了。”吴得意答到。
“映月死的蹊跷,朕一定要弄清楚。”弘历顿一顿,抬头看着吴得意,“其实,事情的真相已经明朗,你说呢?”
吴得意颔首,道:“奴才愚笨,看不懂,又怕这笨嘴拙舌扰了皇上的心思。所以,还是不说得好。皇上自己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弘历笑笑,道:“最聪明的就是你吴得意,何来愚笨啊?”弘历叹一叹。
世事如此,伴君如伴虎,岂敢做个绝顶聪明的人,话说多了,以后就没命说了,要想在宫里做好差,就要把握好主子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