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千百脱,在火龙城,脱的是美女衣裳,但在上荆的春丽园,夏七七脱的,却是一只又一只的火红公鸡。
唐勋显然在,成浩然,肯定也在。夏七七眸光微扫,唇角飞扬,一派安然。
“公主真能说服皇上,金枝下嫁将军府吗?”唐勋的耳边,仍回旋着自己方才破釜沉舟的一问。皇颜不可不顾,即使皇上再宠爱七公主,也未必肯就此罢休。如果她不能,他将以出征为名,带着他的十万唐家军,镇守南疆去。当然,他不会忘记答应公主的六件事。
“本宫说能,就能。将军如果不信,可以跟在本宫后头看大戏。”夏七七的声音,清丽悠扬,既有女子的娇态,又有皇家的威严,一直在唐勋耳边反复萦绕。
他决定信她,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
乐声起,歌声扬,在乐师们欢快的乐音中,夏七七扬鞭挥扫,她的鞭,就是一根指挥棒,指挥着台上的十几只大红公鸡,齐齐蹦跳,有队有型的扬翅翩翩,随着节奏搔首弄姿,随着一挥一顿,仰天打鸣或俯地欢嬉。这在上荆城,乃至大荆,乃至整个大陆,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戏码。新鲜的味道立刻夺人眼球,众人都看得痴了,出人意料的舞蹈动作,更是博得满堂喝彩。唐勋也略略吃惊,玩鸡跟下嫁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倒是将这上古的催眠攻心术运用得恰到好处,思路也够有创意,想法真正大胆。
曲音稍缓,就见檀公子飞身而起,姿态翩然,手中红鞭在乐音的指引下,变成了一条婉延的小溪,小溪流经一片菜地,滋润了土地,沐浴了大红公鸡。大红公鸡在小溪里嬉闹,闹着闹着,乐音陡急,溪流陡变,成了一条悬天而挂的瀑布,瀑布冲刷着尘世里的菜地和公鸡,公鸡们惊恐莫名,缩进角落瑟瑟发抖。就在众人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的时候,檀公子淡笑一声,红鞭又成了数把指刀,每把都在公鸡的身边绕上五圈,最后,曲音落,灯光明,十几只大红公鸡全成了无毛鸡,赤裸裸的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如雷掌声咯咯的点头致谢。
夏七七无意的睨了唐勋一眼,他的脸色不变,显然,催眠术,刀拔鸡毛,以致千百脱,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夏七七的心里,莫名的又涌起一股失落。她不该奢望的,一颗忘情心,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再次捧起?
“各位,今天的春丽园里,玩的都是新鲜的把戏。”夏七七收敛思绪,对着台下的众人拱手施礼道:“千百脱之后,檀某还有更好玩的。”
台下众人面面相视,眼中皆是兴奋的神彩。方才的一曲千百脱,故事情节性强,剧情新颖大胆,檀公子的鞭术术法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复。如今,檀公子一说有新鲜戏,这些来找乐子的男人哪有不肯捧场的道理?
突然,大厅灯光陡黯,舞台四周皆放好了烈烈燃烧的火把,台上灯光帜烈。夏七七眸光陡凛,十几只牌纷飞,准确的落在了光溜溜的鸡背上。
“从前斗鸡,看鸡下注,大有以貌取鸡之嫌。今天斗鸡,所有的鸡都长一个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一只鸡都有各自的号牌,各位再下注玩玩?”夏七七朝台上的十几只鸡略略点头,似在安慰自己的战友,鸡们也很听话的整齐的朝她回以一礼。众人看得痴了,好听话的鸡,好有规矩的鸡呀!
舞台旁边,大红火把下,收赌注的小二乐开了花,身后的春丽老板更是被无数的金子,银子,票子,闪瞎了眼,激动了心,盘算着吞了银两就带着小四远走高飞,管她皇帝如何怪罪。这样想着,心里似裹了蜜,眼角似含了春,越发光彩媚人。
二楼暗处偷偷观看着台上一举一动的一男一女终于有人不耐烦了。
“毛都拔光了,还怎么找那只山鸡?”成浩然蹙眉低喝,压抑的懊恼在心间升腾。这个该死的女人,又在耍他吗?他已经把上荆所有的鸡舍和菜场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连那只山鸡的冠子都没摸着。他又上了城里的斗鸡场,从卯时斗到子时,依然一无所获。
“这里肯定没有那只山鸡,如果真有,她怎么舍得那么好看的毛被剔光?就算她舍得,那只鸡也是个自恋狂,早就腾跳起来了。”李青在一旁开导。
成浩然的神色变了变,眉头松了松。李青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开导:“相公,回客栈休息吧,吃好睡好,才有力气找。”成浩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登时俏脸微红,嘴角含羞,眸光低敛,怎么看,都是很有几分味道的女子,奈何成浩然就是提不起一丝兴趣。他满脑满心全是那九枚令。
夏七七是个狡猾的女子,远不如他想象的容易对付,看来,他要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了。
“走吧。”成浩然终于对李青说了一句话,径自下楼。一句话,是对着她说的,李青恍似梦中,登时心花怒放,有多久,一年,二年,还是三年?他没有和她说过半句话?李青掰着手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一定能感化执著之心!她如获释的罪犯,哼着小调,欢跳着,跟在成浩然后头。
“荒唐,假传圣旨,上刑场救人。喝酒,斗鸡,上春丽园跳舞。夏七七,你好大的胆子!”果然,世上比风更快的,是人嘴。比人嘴更快的,是江湖快报上荆版狗仔们的毛笔。次日卯时一刻,皇帝似一只咆哮着的狂龙,对着榻上尚在打盹的七公主一阵暴喝。
“父皇,七七在外野惯了,受不了这拘束,父皇修好妙真教之后,还是送七七回去好了。”夏七七虽然困意未消,但眼下情势急迫,她不得不强打精神,努力的演戏啊演戏。两眼浮肿,是昨夜故意的,脸色煞白,也是昨夜抹的,嘴唇干裂,是青梅帮她擦的独特色彩的唇红,眼泪悬而未落,好一幅楚楚可怜的受气不讨喜的小女儿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