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话,一幅模样,两滴泪,换得皇帝心里登时一软。至小丧母,少小离家,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上荆城里都知道七公主的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原谅归原谅,眼下情势,他不得不急。“不如,明天就成婚?可是,你这样的名声,朕再强迫唐勋进公主府,他就更不愿意了,到时候,唐家势必会集结群臣,来讨父皇的不是啊。”
“那就嫁吧,女儿嫁,风风光光的嫁。”夏七七一把抹净眼泪,正色道,哪里还有半分委屈伤心样?
“如此,有驳皇家颜面吧!”江公公在一旁小心的提醒。公主玩鸡,天下唯一,公主下嫁,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嫁人,总好过在坊间丢人!”一句话,如火上的油,皇帝咬牙道:“嫁,明天就嫁。”
短短五个字,听进夏七七耳里,却酸涩难耐,她突然喉间干燥,一句话如炒熟的豆子般,从喉间蹦出来:“等八弟出生,常欢膝下,父皇又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皇帝听得心花怒放,心里的烦闷不适,倾刻间烟消云散,满目慈爱的看着她。七公主自小就知道如何讨自己欢心,不像其他公主,在天威面前,总是畏畏缩缩,她们对他,从来不似父女,只似君臣。那时候,她真像他的贴心小棉袄,唯一的一件温暖牌棉袄。如今,棉袄依旧,温暖长留,皇帝瞬间感到欣慰,所有对她的宠,对她的纵,都是值得的。
所有人都说,丽妃怀的是皇子,他从不以为意,那不过是巧意逢迎罢了。唯有七七,真心诚意的说那是皇子,只为博他一笑,令他欣慰。
她愿意嫁,就嫁吧!她愿意玩斗鸡,就玩吧!她愿意在春丽园抛头露面,就露吧!
“儿臣看丽妃娘娘的肚型就知道,儿椎女圆,肯定是弟弟。”夏七七认真的回答,她要让父皇相信,她是真的关心过夏氏的血脉。夏氏后继有人,是父皇多少年的心愿。
皇帝果然更加高兴,仰天大笑,毫不顾忌,突然,笑声嘎止,正色道:“七儿,父皇早就想过,如果父皇此生注定膝下无子,有女如你,也是好的!”
夏七七略惊,随即笑着安慰道:“父皇肯定会有子,父皇不许说丧气话。”
“父皇没有丧气。论心思,论武功,论人品,论气势,就算父皇无子,也满足了。你将是我大荆国下一任的女帝。”皇帝一口气说完,不待夏七七推托,继续说道:“夏七七你记住,就算为人妇,如果有一天,大荆皇朝需要你,你必须站出来,一统大局,唐家父子,永远只能是你的左膀右臂!父皇相信你的能力。”皇帝目光灼灼,语气激动,仿佛一颗滚烫在内的心,终于得以捧出来,供人一睹为快。
“儿臣遵命!”感受到父皇话里的恳切,夏七七深深跪拜,瘦削的肩膀上仿佛承载得更沉。
清风国师很快算准吉时,吉时一到,大红花轿和上百人的送亲队伍就齐齐从紫福殿出发,一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朝将军府行去。
夏七七撩帘看去,街道两旁全是看热闹的百姓,脸上喜气洋溢。人群中,一袭熟悉的白袍,怀中筝琴犹在,脸上笑容却不见,竟换了一幅愁风苦雨的面孔,好像轿中人欠他几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夏七七低嗔:“干嘛呀,本宫这是出嫁,又不是下地狱,至于吗?”蓝焰从她眼前一闪即逝,她陡然从嗔怪中惊醒,放眼望去,就见那个叫枭的男子,正站在苏慕面前。
花轿前行,鼓乐阵阵,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很快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一颗心却似放进了沸腾的热水中,焦躁不安,灼痛难抑。直觉告诉她,苏慕远远没有她肉眼所见的那般简单,枭也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该死的唐勋,那天从刑场出来,她就一直追问枭的来历,他却死都不肯开口。拜托,只是问一个人的来历,又不是叫你坎头,叫你入赘,夏七七气恼的在心里嗔怨。难道,他比血蛭和黑信蛇,玄青和南宫宇,叶天和成浩然更难对付?
将军府迎娶七公主,如此光耀门楣的事,唐夫人更是乐开了花。见别人得意,三姨娘心里的那种酸,似打翻了一坛的十年老醋。二姨娘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此时见到一边吃肉一边喝粥的架式,更有不导演一出好戏不罢休的气魄,拉过二姨娘,低语道:“人家在办喜事,你别一幅吃了狗屎的倒霉样,看着就晦气。这要是叫公主或者公主的婆婆见了,还不将你关进小黑屋,面壁思过去?”
如油遇火,三姨娘腾的跳起,指着正跪天拜地的两人,破口大骂道:“我呸,她是公主又怎么了?如今是嫁进唐家的,我也是她的婆婆,她再横,能治我这个婆婆不成?”
空气陡凝,唐骥脸色乌黑,一句话,如冰天寒箭,直刺三姨娘心肝脾肺肾:“大喜的日子,你一个长辈,说的什么话?真丢人!”
夏七七在大红盖头底下暗笑,隔山观虎斗,区区一个三姨娘,还轮不到她出手。这可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救了人的好人反而没好报,好人难为啊。
“老爷啊,可怜我们雪如,还在苦寒寺受苦啊,如今家里办喜事,也不见您接她回来一起热闹热闹,我这个做娘的,心寒啦。”三姨娘哭丧似的哀号着,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你再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本将将你也送到苦寒寺,去陪你的好女儿!”唐骥说完,朝唐夫人使了个眼色,唐夫人略一抬手,拜礼继续。
就有小厮过来,一人架着一条胳膊,任凭三姨娘嘶喊,将她架进了后院。二姨娘扭曲着水蛇腰,摇晃着花手绢,也跟在后面,嗤笑道:“三娘呀,你别横啦,别说你没儿子,就算像我这样有儿子的,又能怎样?还不是白白的叫唐勋那小子捡了风光去?我的允儿现在还在北地驻守,天天沙风漫天,夜夜薄被冷枕,将军连叫他回来喝杯喜酒的话都不曾提。你我可真是同病相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