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府医给我请过来,”张侯爷也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看着一脸阴云的张璟文又道:“文儿,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徐御医过来。”
“父亲,祖母,女儿有话要说。”待那两人先后离去,再看一眼张璟玉和刘氏有恃无恐的样子,张璟言已然知道,自己这具身子定然是有问题的,而刘氏就算有错,却有了托词,不能像预计中受到重惩,可莫非她以为有了这个借口,自己便奈何不了她了?
“好孩子,说吧。”老夫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带满了怜惜和疼宠,显然是信了刘氏的话。
“冬雪姐姐,我的兜衣可是找到了?”
“找到了,正是在刘姨娘的衣物里。”冬雪话音刚落,刘氏便猛地回头看向一旁的陈妈妈,肚兜怎么会在自己屋里?不是太奇怪了么?她可是让陈妈妈拿了直接送过去,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得很,根本不可能存在拿错一说,要不是璟玉机灵,她今天可就完了,这样想着,那双审视陈妈妈的眼神就带了几分阴狠。
张璟言看到她这反应,自然知道她疑心了陈妈妈,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朝着张侯爷和老夫人直直跪了下去,“祖母,父亲,孩儿身子一向不大好,因而多半时间是在沁梅苑的,可就算久居深闺,礼义廉耻却还是懂的,姨娘的一片苦心怕是无福消受,哪怕我身有顽疾,可也明白堂堂正正做事,清清白白为人的道理,婚姻大事,自有父亲祖母做主,高门大院做妾也罢,平民百姓家为妻也罢,父母之命,莫敢不从,可这私相授受,婚前失贞是多大的罪名,一旦传扬,别说这府里,怕是整个临安,也没有女儿立足之地呀,这是要逼女儿以死证明清白么?”
她说完,往地上猛磕一个头,竟是突然起身朝堂外一根石柱而去,身形决绝,众人始料未及,一阵惊呼。
“小姐,小姐,您这是要心疼死老奴呀···”吴妈妈眼疾手快,飞快跟过去,狠狠拉住她,而后,众人只听见一阵压抑的低泣。
“哼,我侯府嫡小姐的婚事还由不得你这个婢子操心。”老夫人此刻心肝都要碎了,看着张侯爷,不容置疑的开口:“自作主张,不知轻重,哪配掌管侯府中馈,以后这些事先交给赵姨娘去做,至于这份位···”
“剥除贵妾份位,禁足芹香苑一百天,”张侯爷更是一脸烦躁,刚一回府就闹出这么些糟心事,又不悦的看向人群里的张璟菲,粗声道:“还有你,先禁足一个月,好好改改那口无遮拦的臭毛病。”
“爹···”张璟菲似乎没想到自己也要受罚,一脸不满的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在那颇具威势的眼神下住了嘴。
“今日府中之事,谁若是给外面传了一言半语,统统杖毙。”张敬德长于军营,此刻这一句高声警告便如军令一般,直吓的众人唯唯诺诺,不过顷刻间,也便都四散了去,各自忙碌。
这一出闹剧才眼看落幕。
沁梅院内,徐御医诊了脉,看向外间面色阴沉的老夫人和张敬德,长长叹了口气,“小姐本就体弱多病,兼之忧惧成疾,体内常年萦绕一股寒气,确实难以有孕,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徐御医,您刚说这难以有孕,可见,还是有希望是不是?”老夫人似乎依旧不敢相信,急切的看向已经收拾完东西的老御医。
“微乎其微,老夫只能开些温补养生的食材,给小姐调养调养。”老御医说完,便抬步出门,张璟文面色沉默的跟了出去。
一时间,老夫人像被抽掉了魂一般踉跄了一下,而一旁的张敬德平静的面色中也露出些诧异,张璟言被霜华扶着从暖阁走出来,正好看到这幅画面,心中有些微怔,和老夫人比起来,这张侯爷的反应真是有些奇怪。
刚进门的张璟文一眼看见她略带审视的看向张敬德,连忙一步上前,搀住老夫人,柔声开口:“祖母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用了膳,休息吧。”
“是啊,这一回府出了这么些事,惊扰母亲了。”张侯爷跟着连连点头,老夫人精力不济,也不再多留,只被霜华扶着,重重叹了一声出了门。
而张璟言却是飞快的收回了思绪,她一心报仇,自然没有心思再儿女情长,因而能不能有孕对她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反而可以引起避免明年及笄就要考虑的婚配问题,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现在,倒是个绝佳的时机可以开口。
“你要学武?”张璟文和张敬德听闻,面上都是掩不住的惊讶。
“嗯,我身子骨太弱,不是说武功可以强身健体么,最好能再有个软鞭,也可以自个保护自己。”张璟言自然想好了应对之语,面色淡淡的,语气里却是十分坚毅,黑亮亮的眸子水水润润,似有一簇小火苗般,给她整个人更添几分生动的神采,落在对面二人眼里,却是一阵疑惑。
这离开府的多半年,莫非两人错过了什么?
“那好,为父明日去找两个女师傅,来府里教你。”
“父亲,这事便交给我吧,闲了过来指点一下妹妹,自保足矣。”张璟文含笑看着她,自顾自提出了不同意见。
旁边的张敬德微微一怔,便也不再多言,算作同意了。
不过多会,两人出了沁梅苑,拐上外面的曲折回廊,许是为了迎接他们,府里各处都翻新了些许,长廊两边是新挂的六角琉璃灯,上面绘有精致的各色花草,可两个人却都是目不斜视穿过,待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张敬德低声开口:“主子,你可是觉得这三小姐有些奇怪?”
他态度谦卑,语气里更是恭敬有加,一旁的张璟文微微一笑,同样低声道:“的确有点意思。”
那一双朦胧泪眼,明明满是绝望,却偏偏柔着声音说“只是太想哥哥和爹爹了。”
替人开口求饶,话里话外却句句不含情意,沉默旁观,眸眼中又暗含一抹讥诮,今天这一幕幕,若说她事前不知,他更是半分都不信。
多半年不见,侯府原本怯懦软弱,任人拿捏的三小姐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的确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