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年不见,侯府原本怯懦软弱,任人拿捏的三小姐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倒也有趣。
转念又联想到她刚才看着张敬德一脸审视的表情,语气里又多了一抹谨慎,边走边道:“眼看成事在即,纵然演戏,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一言一行,更是得多多注意,不要被旁人发觉了破绽。”
张敬德面色大惊,联想到刚才他在房内蓦然开口,语气里更是带上几分防备:“老臣疏忽,莫非刚才被那小丫头看出了什么,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他语气微顿,眼神里是一簇无情冷意。
“那倒不必,那丫头是个聪明的,不过眼下还发现不了,只这侯府众人,和他们父子生活多年,我们自然不能有丝毫疏忽,眼下那丫头也没有多大能耐,留着也许还有些用处。”他声音渐低,又问道:“宫里现下有我们多少人?”
“这新皇是个谨慎多疑的,现下也就外围大约有我们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张敬德面上神色微微沉了些,敛了眸子低语:“不过许大人倒是越来越受到重用。”
“哦?”张璟文唇角溢出一丝冷暖难辨的笑意,似乎叹息一般飘远,“他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先前能步步为营,潜伏三年之久,现下又能弃情绝爱,杀妻灭子,对我璃国这一片忠心,倒也难能可贵。眼下大局初动,行事谋划,还是小心为上,万不可操之过急。”
“是。”张敬德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对这六皇子敬意更重,璃国上下传言,三皇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是储君不二人选,可谁知,文韬武略的三皇子不过是六皇子在朝堂之上树的一个傀儡而已,待六皇子先灭北齐,后乱大燕,别说璃国,怕是这天下,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只是眼下,这北齐有那一位,估计也得费些周折,年关将近,那位冷面战神倒也该回京述职了。
勇毅侯府这一夜,注定是难得安宁。
冬日夜晚本就来得早,此时一轮弯月当空悬挂,星子稀疏,灯火轻悬,树影婆娑,不时袭过阵阵寒风,阴凉入骨,府里今日闹了一出,到了夜里越发寂静,那些守夜的丫鬟婆子也都耐不住冬夜寒冷,站了一会,大多寻了地方,各自休息去。
一个娇小窈窕的丫鬟提着灯笼,急匆匆穿过寂静幽凉的夜色,从后院向中院而去。
“站住,干什么的?”红菱刚到墨竹居门外,却不料前面冷不丁闪出两个侍卫,她心下发慌,啪嗒一声,那提着的灯笼便落在了地上。
“我是三小姐院子的,小姐有几句话要我过来讲给大公子听。”那灯笼掉落在地,骤然熄灭,她心里反而突然镇静下来,捡了灯笼,开口解释。
那两个侍卫对看一眼,面上都是一抹狐疑之色,上下打量着她,却是并未让开。
“小姐是少爷嫡亲妹妹,这个时辰了还差我来传话,必然是极为重要的,烦请两位大哥让个道。”
那两个侍卫虽说心下还有古怪,可想起今日主子对那三小姐确实多有维护,眼前这样一个女子,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便也作罢。
“大公子,奴婢是三小姐的人,并没有受了刘姨娘收买,今日之事,也皆是小姐让奴婢所为,奴婢没有对不起三小姐。”
屋内炭火烧的旺,丝毫不见一点冷意,花梨木桌上的熏香袅袅,多了些缭绕氤氲之气,黄铜浮雕烛台之上也是烛火跳跃,更添几分暖意,软榻上张璟文换下了宽大的银线滚边软袍,神色懒懒看着塌下不远处,头贴地面的小丫头,眼神里浸了丝寒意,心中揣测,这样一出,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是言儿差你来的?”
“不,不是,是奴婢自己,奴婢怕公子误会奴婢,斗胆前来解释。”红菱语气颤抖,说的忐忑,大公子对下人向来宽厚,自己此举虽说不妥,可大公子今日那一脚踩下,她心碎不已,这才夜里冒险前来说明,哪怕因此受到责罚,也是决不后悔,因而,她慢慢抬起清秀小脸,语气也是多了几分决然:“奴婢的性命是公子救的,现在的一切也是公子给的,因而不愿意让公子以为奴婢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张璟文心里嗤笑一声,久居高位,自然一眼就发现这丫头存了什么心思,不过她既是沁梅苑的人,倒是可以利用利用,思前想后,都觉得今日那一双清冷的眸子过于黑白分明,通透伶俐,若是贸然塞了丫鬟进去,恐怕也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眼下这丫头,虽没有十分姿色,倒也可以用上些日子,他垂了眸子,依旧是不动声色,“这半年里,言儿可有遇到些什么事情?”
“嗯,小姐甚少出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性子变了不少,前个儿,在大街上救了一个被欺负的姑娘。”红菱蹙着眉头,细声细语的说完,适才发现,软榻上的大公子正眉眼含笑的看着她,那样子,比平日还要俊美许多,她心神恍惚,两颊一红,不安而又娇羞的垂下头去。
却不料一阵劲风过来,腰上一软,整个人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已经被一阵大力扯到了床榻上,身上的宽长腰带倏然甩出,烛火应声而灭,低沉的声音便落在耳边:“伺候我就寝吧。”大公子的声音竟然带着三分蛊惑,她心跳如擂,喜不自胜,只觉一切恍如做梦一般,在暗处小心翼翼脱了衣服,羞涩不已的贴身上去。
这一夜,红菱偿了五年夙愿,将自己交给了大少爷,却不曾想,大少爷早在几个月前,冤死在了遥远的西南,连个墓碑都没有。
而芹香苑,半夜时分,陈妈妈身染恶疾,突然去了,连夜就被下人们裹着草席子抬出了府。
芳菲苑的四小姐张璟菲晚膳后摔了几个古董花瓶,又责打了几个丫鬟,直到晚上,那院子里还有嘤嘤的哭声。
张侯爷自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宿在刘姨娘的芹香苑,可他却是越过了老夫人颇为看中的赵姨娘,宿在了平日不声不响的柳姨娘院里。
沁梅苑的张璟言却是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回想着以前锻炼的那些招式,在院子里舒展起身子来。
她自小最爱跟着二哥玩闹,认识许澄明之前,是懂些拳脚功夫的,能跟三五侍卫缠斗一会,一根精巧的九节鞭,更是使得炉火纯青,不在话下。
只是成婚以后,怕那素来冷情的男子厌弃自己张扬骄纵的样子,因而收起了所有心性,转而伏低做小,学那些取悦君心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事到如今却是才知道,若是无情,再多迁就亦枉然。
这张璟言素来体弱,不过一会功夫,她身上都起了一层细汗,刚刚停住,霜华便迈着小步匆匆从外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