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寒暑降临,白日炎热的余温还不肯散去,我与大师傅在院里乘凉下棋,桌边放着早已微凉的雪梨汤,倒也惬意。年纪大的人都如玩童,顺着他的毛捋,他的脾性也能抓的一二。大师傅的棋艺真真厉害,我从未赢得一句,此时正当饿哦冥思苦想之际,忽听的院外吱呀的开门声,我奇怪的搔了搔头,师兄们从未回来过,欧阳伯伯去寻失散的女儿,平常的人也破不了外面的阵法,我莫名其妙的望着大师傅,盼他能指点迷津,“当我是神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师傅啜了口汤道。
原是欧阳伯伯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风尘朴朴的回来了,虽是人海中找到了女儿,却是被卖进了青楼,怀了恩客的孩子,那男人却不知何去了,常年劳累身体孱弱病死了。无奈,欧阳只得把女儿的孩子带走,以弥补对女儿的歉疚。我听后抱着这个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如此薄命的人儿。
这孩子身子娇小,面庞怯弱,想是被别人欺负的厉害了,我稍微靠近一点便躲在欧阳的身后,很是惹人怜爱。我殷勤了几日,小心对待,万般伺候也是有了成效,小家伙愿意让我接近了。大师傅想了几日,给他重新取了名叫欧阳清秋,也告诉我,我可以择日离开。幸福的日子来的太快,我慌了手脚。
第二日,我便辞别了大师傅和欧阳,也与小清秋作了约定,就算我成了别人娘子,也会常回来看他。“姑娘,打尖还是吃饭啊?”客栈小二问我,路途遥远,就算我小心肝儿早就飞到玉棺身上,我这身体可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回去。“打尖,便宜的房间就行了,”我回道,本以为店小二会对我这便宜的客人脸色看,可人家还是笑脸迎人,恭请的把我带到房间,并嘱托我诸多事项,我大为感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是一个小镇,离莫语城不远,在毒日头下赶了一天的路也不见疲惫,我在大澡堂里与众多女子洗了鸳鸯浴,便在夜风徐徐下逛了起来,小镇也有小镇的好处,到处和乐融融,欢声笑语,虽也夹着着青楼和小倌的笑语。肚子咕噜噜的叫唤着,我在等着馄饨老板给我上馄饨的同时,也打量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百花楼,姑娘们浓妆艳抹,仅着单薄透明的纱裙与过路的人调笑,浓重的香粉味随风四处飘散啊。
我默默的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磕嚓”一把玄青色的剑搁在了我这桌上,来人利落的捡了我身旁的凳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桌上,打着节拍。拼桌的吧?我低着头想快快的吃完闪人,却不料被人扯了扯头发,我怒目而视,“谁这么没修养啊?”啊&8226;&8226;&8226;小二师兄?!
我揉了揉眼睛,真是小二师兄,喜道“小二师兄,你怎会在此?真是好巧呢。”小二师兄面含微笑,轻声说道“几年不曾谋面,你倒还是这般大意?说来也不枉费疼你,初打照面就认出我来。”
小二师兄变化也不是很大,就是脸部棱角分明了些,体格壮实了许多,由年少美人成功转变成了俊俏男子。光看背影也令人垂涎三分,至少整个馄饨摊的男女老少都在往这桌瞅“小二师兄可曾吃了晚饭,不然我请你吃馄饨?”他乡遇故人,我热情的很。于是我又陪着吃了一碗馄饨,便引着他到我打尖的客栈。
“这儿?”看着他嫌弃的表情,我解释道“这儿也很好啊,能住便行。”“你还真能将就。也罢,随你高兴,丫头,还楞着干嘛,去取水来洗漱啊。”小二师兄已踢腿把鞋子蹬掉,倒在了我的硬板床上。
待我取来凉水,他还真闭了眼歇着,我把他乱丢的剑和鞋子摆好,拧着毛巾给他擦完脸,来到颈部,我就纠结了,到底要不要给他擦身子,这大热天的不擦我担心睡着不舒服,可擦也不好我擦,我已是要嫁作人妇的,还是避点嫌吧。正欲离开,被床上的人抓住了手,“怎么了?功课也没做完就想离开吗?”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好神奇啊,师兄都没睁眼,怎么知道我的手在哪里,”我好奇不已又坐了下来。
“你还没说你怎么不继续下去了?以前夏日我们练功练的劳累了,你都会把我们擦的干干净净在让我们就寝”他还是没睁眼,如玉的面容在若隐若现的油灯下,显得有些憔悴。“师兄,我这次归家,是成亲的,我有喜爱的人了。他叫李玉棺,我有,我有良人啦。自是得与其他男子避嫌的。”说出这话,我已红霞满天飞,害羞了半天,也不见抓着我的人有何反应,我疑心他是又睡着了,遂与他拉好了薄被,“是么?还是来迟了么?”他放了我的手,搭在了他额面上,如不是我拉被子离的近些,是定听不见的。“师兄,什么迟了?”我小声的在他耳边问道,“没什么,快去睡吧。”连声音都低的古怪了。
我强迫的拉下了他横在脸上的手臂,怕不是天热出了病吧,他缓缓地睁了眼,如春的眸子却是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脸色微哀泄露痛意,我怔楞不已,从未见过如此的二师兄。他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抬手摸着我的脸道“我有一位姑娘,原先只喜逗她,让自己开心,后来日益相处,发觉她很是可爱,见她难过自己也跟着难过。当时年少,未曾珍惜,如今知她要与别人结那缘分,才知自己这情意有多重。想着心里便痛楚起来,似要四分五裂一般,又想把她强夺过来,但也怕惹恼了她,从此对我恨上,丫头,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二师兄竟有这番遭遇,便安慰道“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二师兄会遇见更好的女子,过去的事情可以不忘记!但一定要放下啊!”二师兄听我说完,便又躺了下去,转头面向了里面,挥挥手让我离开。我想着他这伤情的样子,怕是不想让我瞧见,也不多说什么,又找小二要了间房睡下。会是怎么样的女子能让二师兄如此惦记着,怕也不是平凡之人。
正是三伏天的时候,我回到了平安城,平安城门还是这样高大。想着那日早上我去叫小二师兄一同吃早饭,在怎么伤痛,饭还是要吃的,却是半点人迹也没有,小二说是下半夜这位客官便匆匆离开了,但房钱还是要我付的。
我擦了额上的汗水,嘀咕着,近日忙着赶路,也没多避讳什么,肤色已成了木炭般,玉棺别介意才是。走在熟悉的路上,内心雀跃不已,此次我并未差人告诉玉棺,想是与他惊喜一下。前方一迎亲队伍正在绕街环游,敲敲打打的派头,很是热闹,怕是一大户人家,随从的人员把整条街都堵上了,我移动一点都很费力。只有等着他们离开。
迎亲队伍抬着花轿,新郎官全身喜服骑着一枣色大马,正颤悠悠的前往我这方,我挤在人群中想着待我与玉棺成亲,也是要这般的昭告整个平安城才罢休。
我想,许是烈阳迷了我的眼,不然这马上的新郎怎会长的和玉棺如此神似?我自是不愿相信此人会是玉棺,但也想瞧个仔细好安了这份心,便推攘着如此给力的百姓,堪堪的随着人群来到新郎旁边,马上的玉棺是如此的英姿煞爽,一袭红袍加身,喜气洋洋,双眼始终直视前方,嘴角带着淡淡微笑,也未曾发现马旁早已落泪的我。
可谓是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的旧人哭。
我退出人群,来得一小巷,见无人会来,便放开了抑制的哽咽,嚎啕大哭起来,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不能自已。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连未来都早已计划了,现下叫我如何自处,如对我无意,就不该来招惹我,如对我无意,早日给我书信,我也不计较,如对我无意,不该让我记挂了这么个年头。我匍匐在地上,哭的身子发虚了,也止不住还在汹涌着往外流的眼泪,似是要流尽一般,李玉棺,你这是真真伤了我。
天色渐晚,我恍惚着拉住一准备收摊的老伯询问,近日成亲的是何许人家,心底抱着几许期望连自己也是不知,“那啊,是李家棺材铺的大公子和刘家钱柜的二小姐菡萏姑娘,这事一个月前就定了,你怎会不知?”我闻言简直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老伯看了我手里的包袱,又点头道“是外地姑娘啊,说来这事也是羞人,他俩啊,是在李员外家偷情被众人抓个正着,那李家公子气的脸都绿了,哈哈,李家老爷和刘家老爷才急急忙忙的定了亲,下了聘,堵住悠悠众口啊,其实啊,也没有什么?男未婚,女未嫁,这事也很正常但始终不太名誉,李家公子看来只能做小喽”我听不见老伯接下来说了什么,脑袋卡在了偷情那里。
是不是我不在的日子,菡萏与玉棺日久生情,情不自禁,两厢情愿等等,但爹爹与娘亲怎会同意,我临走时,还私下与娘亲说过,对玉棺是有些情意的,为何,为何会这步田地?我始终想不明白,头已微微作痛,只得作罢。
抬头却早已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闭了灯,只有几条野狗穿梭在冷寂的街上,家里现下是万万不能回的,玉棺家更是不能去,想着玉棺又是一阵心痛,方能体会二师兄是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离开。
我敲了几家客栈,小二均是披着衣服来开门说是人满了,都是各地来贺喜的商人。玉棺发展的真是极好,我自嘲的笑道。又沿着街行至不远,发现一关着门的楼里灯还敞亮着,里面也有言语声,便上前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