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已经进入阳春三月,老天却刮来了一场飞雪。那雪是黄色的,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在满大街上迎风起舞,好似一霎那天上落下了黄色迎春花,又像漫天飞舞的黄蝴蝶,一会儿簇起云涌,一会儿万马奔腾,那架势非要弄出个花样来才行。
雨荷伸出手轻轻接在手里,本来应该是六棱的雪花,却都是少棱缺角,黄色的雪花似乎倾诉着被无情的风儿赶的迷失了方向,慌慌张张来到了这里,那雪花瞬时间化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莫非这雪花是为了我和振国这磕磕绊绊的爱情而来。
夜里雨荷梦见了自己在一片洪水之中艰难的游动,又梦见道路泥泞,困难重重,振国反问道这梦好吗?雨荷说不好,这样的梦不好。
经医院检查诊断,振国患上了肠癌,肛门以上九公分处有一癌肿瘤如大枣、质脆,还有许多良性息肉,须尽快切除。大限来临,振国反倒镇静下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通知你的孩子不?”雨荷询问道。
“不用,已经和他们基本没有来往了,真要不行了再说吧。”振国回答道。
“我问过大夫了,切除手术大约需要六万元,咱家就剩了一万多元,要不跟俺爸那里拿点吧。”雨荷说他爸打听好几次了。
“嗯,这样吧,我通知我的孩子一声,看他们说什么?”
于是振国给儿女发出信息,就好像在湖里投了一块石头,看看动静。给男孩发的信息是这样的,在医院查出病是肠癌中期,还需医疗费一万元,女孩是五千元。
孩子那边随即发来信息,男孩说;不要给俺姐姐要钱,一切医疗费用我来承担。女儿说;肠癌没什么可怕,我们这里有做肠癌切除手术的,都没事。
振国手术那几天,有两个肠癌病人先后做完手术没几天就死去了。振国早已做好死亡准备,随即写下了遗嘱,嘱咐孩子丧事从简,骨灰由雨荷处理。
手术那天老二老三都来了,振国还喊来了舅家的表妹夫,还有姨家的表兄弟,加上雨荷一共五个人。
志儿送钱来了,是个帅哥,曾做过黑社会的老大,也不知什么原因改邪归正了,还当上了一家国营企业的副总,这几年吃的膀大腰圆,振国跟随着说:“跟你说个事,我死了骨灰你们就不用管了,交给雨荷处理。”,志儿没有直接回答,眼睛里露出凶狠鄙视的目光,进而说道:“你想想,你是怎么做的,有谁能像我这样。”振国的心里很纳闷,这是自己的儿子吗,自己的儿子能说这样话吗,他虽然是个畜生,毕竟他把钱送来了,我不看过程,就看你的结果。
振国没有回答,也没必要回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振国想对他说,你搞工程的时候,欠人家小赵的大理石砖钱三万多,都是我替你还的呢,还欠人家一位教师的工资钱七百多也是我还的呢。雨荷说,那些事以后就不要提了,再说你们是一个家,里面还有翠柳的一份呢,振国也就不言语了。
上了手术台,雨荷给了老二四百元钱,让他带领大伙去吃饭,姨表兄说我不去,我在这里守着大哥,老二吃饭回来说,舅家的表妹夫说了,我要不来人家还不来呢。
手术做了四个小时,期间雨荷看到切下来的肠子鼓鼓的,像个小馍馍一样,是姨表兄端着肠段去化验的。大夫说大肠切除十四公分,已经根除,很顺利。
下了手术台,推到重症看护室,那屋里闹哄哄乱作一团,病人大声的咳嗽吐痰,穿梭般的护士,来来往往的看望的人们,让雨荷感到居住环境对于一个病人恢复健康是很重要的,亲人都走了,就剩下她自己,她向护士提出换房间的要求,护士同意了,换了一个房间,那屋里大小六个孩子伺候一个病人,雨荷看到有一个空着的房间,就说护士,咋闲着房间不叫住啊,护士长说,房间定出去了,雨荷一听急了眼,把振国往护士大厅里一推说,你们看着办吧。
护士门一看,慌了神,这几天上级要来检查,大厅里怎么能停危重病人,马上报告了护士长,护士长打开了单间病房,“把他推进来吧,等人来了再说”。
就这样,振国住进了这个楼层唯一的一间高级单间病房。
这个期间,又一场家庭风波撞击了这个家。
老二喜好大喜功,难免有破裤子先伸腿的事,他给振国的孩子打电话说,我叫恁爸爸写了封遗书,万一他不行了,也好有个交代。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敏儿本来对老二有很大的成见,听老二这么一说就耐不住性子了,连叔叔也不叫了,给她发来的信息是;你高兴了吧,俺爸爸死了你高兴什么啊,你戳俺爸爸离婚,又盼着他死,你安的什么心,俺爸爸有什么遗嘱可写,离婚前早说清楚了,还用你操心啊!
志儿的回电更是不像话;是你让俺爸爸写的遗嘱吧,你再逼他做什么呢,俺这一家人都这样了,你还想咋样啊,你还是长辈吗?俺家里的事用不着你管,你算什么啊。
老二一看炸了锅,也不管振国病不病了,这个人早该死了,活着也没用,于是就在做完手术的第二天,跟振国唠叨起来了:“你家的孩子咋这样啊,我又没什么孬心,我还不是为恁好啊,跟我说话咋就吃了枪药了!他们小的时候我冒着坐牢的危险给他们办户口,恁忘了啊,你说说,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们,你们这样对我,恁摸摸胸口,还有良心不?!”
振国强打着精神,听着老二的唠叨,这些年来,老二最瞧不起的人是翠柳,每次振国带着翠柳回家,可以说来去没人理,就拿翠柳当做臭狗粪墩在那里,他的嘴快,脑子也灵活,说话总是带刺,敏儿和志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暗自加劲,势不两立,可巧也该着振国翠柳长脸,双双上了大学,敏儿毕业后分配到省级单位工作,志儿很快当上国企老总,客观上看不起老二叔了,自然就码着老二的脚印走,那一脚走歪歪了,话就上来了。
敏儿来了,快四十的人了,脸上已经失去原先的光泽,苍白的脸带着无奈,一身朴素的青蓝色着装,手里提着个布兜。大步走了过来,仍不失高雅、文化、从容的气质。
雨荷虽然没见过敏儿,倒也听振国絮叨过几次,马上认出是敏儿来了,她赶快站起身来说道:“来了。”敏儿嗯了一声,来到振国面前。
“爸。”
“嗯。”振国打起精神想坐起来,敏儿示意不要动。
“疼不?要注意休息,这是我拿来的两罐安利产品滋补营养用的。”敏儿用温和语气说。
振国知道女儿很孝顺,只是因为自己离婚,让女儿已经在老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用什么来安慰女儿?他用力的用沙哑嗓子说:“你母亲还好吗?”。
“嗯嗯,还好,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养病吧。”敏儿说了没几句话,随后小声说道:“咋连话都不能说了?”,说着把雨荷喊到门口。
雨荷的泪流了下来。
“哭什么,不要哭。”敏儿拿出五千元钱递给雨荷,说不够再拿,你要照顾好俺父亲,雨荷说不要,够了,敏儿硬塞到雨荷手里。
敏儿走到门口,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她记起有一次和父亲开玩笑的说,“爸,你看看我的嘴唇这么厚,都是你小时候使劲亲的,以后不准这样亲俺的孩子啊。”敏儿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自己活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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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