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绣户中,相经过。飞燕皇后轻身舞,紫宫夫人绝世歌。圣君三万六千日,岁岁年年奈乐何?”(注1)
大地回春,莺啼燕语,一片和乐暖融。终于盼来楚京演武堂的选试,已是三个月后的早春了。
春日的楚京八街九陌,车水马龙,茶坊酒肆深府高院鳞次栉比,行人车马串巷商贩络绎不绝。
楚京长安地处八水环拱之下,北踞黄河,西望梁都,东临武林泰斗之地剑盟神山,向南遥指江左之地,却有秦岭相护。长安城周地势错综,既有巍峨峻峭、群峰争秀的山地,亦接坦荡舒展、平畴沃野的良田,地貌奇骏繁复错综以致景奇物美蕴产丰富,自从一百多年前万景皇朝出现分崩离析之兆起,长安便又成了各地诸侯争相抢夺之重地。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然而在诡谲风云中,长安始终是万景大地数一数二的军事政治重镇。也正因如此,千百年间这座古城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腥风血雨,又多少次回归了安乐升平。长安,始终如它的名字一般,波澜不惊,坐看云雨,长归于安。
在鲜血洗礼十数年后,终于,以文治之功在万景皇朝盛极一时的楚家,因其家主数代为相门生旧故遍布万景,且在中原百姓之中尤其旧都长安州府威望极高,率先取代了万景残破凋敝的皇室入主长安。
这原本是十分冒险而艰难的行为,千百年来适逢乱世,武力总是解决一切争端的法宝。然而古之成大事者必想人所不敢想,谋人所未尝谋,楚家早已预料到大乱将起,兴盛百余年谋划数十载,早已由盛世鸿儒世家的道路转变为翻云覆雨权倾朝野的虎狼,与暗弱无为的皇室形成鲜明对比,更是在楚家鼎盛之时一力加快皇朝覆灭的进程。
大权独揽架空帝王自然要落人口实,更何况一个文官世家——在各方以武力称霸的雄主面前,这样的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百无一用。
然而就在各地诸侯摩拳擦掌,欲以楚相重臣篡权为借口逐鹿意浓之时,相门楚家的“酸儒”们却让天下英豪着实喝了一壶——
以文治国,愚民为上。民心既蛊,可抵万刃。
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金銮殿上坐的是谁百姓其实并不在意,谁给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感谁的恩情,为谁卖命。如果帝王仁德勤政,百姓自然忠君爱国。可,若是国主庸懦,丞相贤明,与其愚忠弄得生活苦不堪言,还不如换丞相来做这英明之主。未及末路,民断然不会反,可若有人造反将百姓引向光明之路,百姓也决不会反对。
这个道理,许多武将诸侯不懂,天下文官之首的楚相再懂不过。各地兴兵讨伐之时,早已被楚相安排镇守中原重镇的心腹弟子一番鼓动,万人空巷,却是争相上城楼当了民兵。百姓并不知楚相揽皇帝之功绩,只念丞相大人治国减税减役,安置流民,治理黄河水患,生活日益保暖,都不愿再受战争和朝代更迭之苦。见状,先前依仗自己名正言顺替天行道讨伐逆臣的各路大军主帅无奈止戈——若是攻下城来,就是要杀了这几乎满城的百姓,届时要城市土地还有何用?
此时方醒悟何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又有何用?一群枭雄方感叹楚相素手翻覆云雨不费一兵一卒,终究是胜自己一筹。虽已兵临城下,无不黯然神伤,望而兴叹。
可天下豪杰并起,楚相终究只有一人。见争夺中原无望,各地枭雄只得换地厮杀起来。而因为万景皇朝早已风烛,楚相的影响力也仅仅止于诸侯尚未染指的中原,他毕竟心思通透眼光长远异于常人,既不去参与各地争雄,也不去结交南北权贵,更不急着登基称帝。他深知长远威慑还需靠刀兵之利斩断诸侯虎狼之念,只静静治理新属,休养生息,厉兵秣马。
待数年之后天下局势初定,各方势力强弱已分,中原已被楚相牢牢握于掌中,经济上独占鳌头,战力上以逸待劳,直让人不敢生觊觎之心。此时称帝时机已到,楚相以姓为国号,自封大楚元帝,正式登基。
再说诸侯数年鏖战呈四分态势互不相让,相互之间也无可奈何。此时大楚若是出兵向北、西、西南、东南任何一方,恐怕都只有吞并之结果。楚帝登基,四方均借大贺之机前来示好。楚帝乃世间绝顶通透大智之人,岂会不明白这些武夫的小心思?而他虽知各方已臻弹尽粮绝,可他一旦发兵一方,其他三方唇亡齿寒,多半暂放前仇予以驰援,想要收复任何一方都是难上加难,以一敌四的蠢事自己还是不会做的。既如此,不如卖给各方霸主一个人情。
于是楚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召四方使臣前来会盟,商定各方休战,十年之内不得再动刀兵。其时各方早有休战之意,只是箭在弦上人在局中,难以自行脱身而已。一言既合各方罢兵,便形成了天下五分之势。
西方。
万景朝梁侯凤朝天,弱冠之年临危受命,新袭侯爵便屡战屡胜,声名鹊起更胜其父。
凤家世代勇武在西梁封地极受军民敬仰,凤小侯爷如甫砺出鞘之绝世名剑,带兵早年杀伐决断凌厉异常,却渐染嗜杀之性。正当各路诸侯又惋惜又庆幸之时,梁侯却遇一位得道高僧指点迷津,收刃敛芒,行事忽转成熟周到。若无此番变故,恐怕凤氏只会如昙花一现,流星一芒。而现在既为名剑,又得御剑之法,二十出头便凤翔九天,雄霸一方。
只可惜凤朝天再怎样天生英才,西梁军队也是难以跨越南诏叠嶂密林之险,北地雪山之巅,更难进驻中原,且西临外族,终究被圈在西面一隅。
大楚二年,凤朝天自立为帝,改朝大梁。
北方。
北尚之地自古苦寒,北人难以南下耕田而居,南人难以北上降服游牧,燕山以北在万景皇朝之前本是部落联合,后汉人名将武氏北上驻守,与北尚游牧民族互通互易,竟能和平相处了下来,不久他娶了一个部落公主为妻,子孙皆是混血,既如汉人习文好艺,又似北人勇猛善战。因武将军与各部落关系都较为融洽,儿孙又有两族血脉,到了孙子一代更是有文武全才之辈,一举收服未全开化的北地之人,成为部落联合之族长。
万景初年皇朝甫立,北地武氏族长向万景称臣,受封北尚王,订立通商互易与耕牧结合等约定。历经整个皇朝的盛极和落败,武家竟然还是兴盛之像,在新的一轮争霸中稳踞北方,无人可撼。
西南。
无独有偶,南诏地处偏僻,地形怪异,各民族聚集,本是难以聚集掌控之力量。数百年都是各族划地而治,蛮夷之人虽被汉人所鄙视,谓其未被教化,其实同样不乏有识之士,只是百夷之地民风淳朴彪悍,拳脚毒医直来直往,却比汉人勾心斗角要磊落得多。
百夷各族多是人数极少,群聚而居,千百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可以互斗,但决不斩尽杀绝。其实他们早已看破各族相互制衡掣肘才可生生不息。毕竟不同民族不同骨血,难以统一。而只要没有灭族之忧,多方制衡之势虽然局势瞬息万变,但从根本上来说对各族才是最为稳定的生存之道。
在各地群雄并起之时,南诏也适时的有了一个年轻领袖。这样说也实属无奈,因为除了百夷各族族长,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何种原因有此好运。不过也没人想要追究了,因为这少年不负众望,凭借凌驾几乎所有同辈百夷人之上的高超武艺和学识胆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因势利导,疏通了原本大乱将其各族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使百夷暂化干戈一致对外,少年也因此被尊为南诏王。
只是南诏王受朝之日同意与各族约法,今后南诏王的子嗣武艺才能须得到族长会认可方可即位,不然就要各族重新比试选举。
南方。
百数年前大争之世,最怪异诡秘的枭雄当属江左之主东方氏了。
东方氏发迹于行伍,在江左几大势力相争之时默默的占据长江天险,默默的掌控水陆二军,默默的收复了江左武林,却在几大势力互相斗得穷途末路之时突然亮相,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关于东方氏的崛起,更有一个神秘的传说。如此起于阡陌之人,相传被血龙庇佑,神龙护其世代为王,说起来当真十分玄乎。可其后的十几年中屡次有不信传言犯上作乱之辈,都是横死,终究不管是不是谣传,人人都不得不信了。恐怕除了东方氏人,谁都说不清实情呢。
这些都是百余年前的旧事,大部分都已渐渐被人淡忘。大概人们所能记住的只有利害关己之事,所在乎的只有眼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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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李白《阳春歌》。写得实在是应时应景,怎舍弃之不用。
更新时间实在是太不固定了,羞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