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也称鬼月。
七月之夜,百鬼出行。然而,七月的晚上,灵气最盛。醉也喜欢在这样的时候沐浴在月光下,享受着夏夜的凉风与丰沛的灵力交替的感觉,这时候,所有的宁静都充裕在这整个月夜里,没由来的,醉觉得安心和舒适。
所谓的百鬼夜行,那是人界的说法。当然,也是正确的,七月十五那天,地界的地狱与炼狱之门大敞,几乎所有的鬼魂都被放了出来,美其名曰“放风”,但是为了不让那些鬼魂随意作怪,或是留在人界不愿回来,他们的身上都有一条穿心的锁链锁着,这条锁链名为:锁魂链。它的功用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锁魂。
巫族也是有鬼魂的,但是巫族的人稀少,鬼魂也很少,但凡醉看见的鬼魂,她都是不认识的,因此也并不理会。路过的鬼魂也会好奇地看着醉,然后见她一副当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便也讪讪地飞开了。
然而,这并不影响醉的脚步,她依旧一直朝着前方走去。路灯将她黑色的身影拉得很长,那看似轻盈的脚步,却在月光与灯光的交替下,衍生出一股沉重和复杂。虽是沉重,却依旧前行,临行的脚一步一步踩得稳而轻。
淡粉的月光下,黑色的背影,像是献祭一般,带着一种绝然和坚定。
站在池子边,那平静的池水里倒映着一轮淡红色的满月,明亮,神秘,诡异。
醉的脑海中依稀间,又浮现出前几天早上的那一幕——
……
圣天榕的每一片树叶都在发着光,淡荧荧的绿光,微弱却不间断。
然而,醉却无法听到他的声响,一丝一毫也不能。以往,醉来天界,总会在圣天榕下小坐片刻,听着圣天榕所发出的细细声响,知道那是圣天榕传达给她的心声,哀伤的,快乐的,什么也好,那些都是整个天界借由圣天榕所发出的情绪。
但是此时此刻,圣天榕像是病态般地发着绿光,醉不免有些担心,而这,也正是耶和华叫她来的原因。
“小醉……”耶和华略皱着眉,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犹豫和疲惫,“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是你……”
醉转头看着与往常乐呵呵的形象不太一样的上帝大叔,对于他所讲的话只是挑了挑眉,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的,小醉其实你…可以听得懂圣天榕的吧……”如果要说这是他近几年来观察得到的结果,更不如说,这是他的直觉。但其实,他隐隐觉得不安,如果小醉是天生的超自然力者,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他反而觉得,也许,小醉普通一些……会更好的吧。他心中的猜想,希望并不是真的……希望,那只是他的异想天开……但愿,一切都安好得如同以前,小醉也能这样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
听见上帝大叔似叹息,又似感慨般的话语,醉颇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她以为,没有人会知道这点。
“果然……”耶和华微微叹了一口气,似疲惫地扶住树干,然后抬头看向圣天榕的目光有些迷离,“小醉你知道吗?圣天榕其实和巫珠一样……都是当初创世神留下来的。”
“圣天榕一直都感应得到巫珠的存在,只要巫珠还是完好的,那圣天榕不会出现反应,反之,如果巫珠有破损或是出现意外情况,它就会随之也出现异常。”耶和华收回目光,转而落在醉的身上,又道,“小醉知不知道圣天榕除了今天外,最近的一次异常是什么时候吗?”
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圣天榕和巫珠居然都是创世神留下来。
醉的不知也是在耶和华的意料之中:“二十一年前,也就是你出现在巫族的那一天。”
耶和华深深地忘进那双平静的黑眸,她的出现是一个谜,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愿的确如此。
醉和其他人一样,同样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上帝大叔告诉她这些又和圣天榕的异常有什么关系。
看出她的疑惑,耶和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但直觉……直觉告诉我,也许你可以找到巫珠。你可以听得懂圣天榕的情绪,或许,你也能感应到巫珠,这次圣天榕出现的异常……如果没有猜错,也许,是巫珠出现问题了……”
她可以找到巫珠?醉有些诧异地看着耶和华,那双充满睿智的精光的眸子,此时正暗含着一丝忧郁,她不明白。
“哎……”耶和华觉得所有之前想要说的话,都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哽在了喉咙里,一方面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方面又觉得难以开口。难道小醉平静而快乐的生活,就要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打破吗……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他希望的……但是……唉……
无奈地在心底连连叹气,耶和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也必须把握,如今的三界……”从怀里拿出一根金色的羽毛,把它放在醉的手里,“不管怎样,我希望小醉你能考虑一下……”
轻轻旋转着手中的金色羽毛,醉的心里很清楚上帝所说的那一点希望是指什么,而那考虑又是指什么。她可以听得懂圣天榕,所以很有可能也可以感觉得到巫珠,而如今,就连巫族的人也无法感应到巫珠的灵力,天界和地界的人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摆在上帝大叔面前的正是一个微小的希望和机会,所以她可以理解上帝大叔的难处。
爹地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离开巫族的,更何况还是去寻找巫珠,所以上帝大叔也只能这样暗地里找她来商量。而她也听得出,上帝大叔并不希望她离开巫族,但是由于摆在眼前的难题却是影响到了三界的平衡,因此他尽管无奈,却也不得不说。
这根金色的羽毛,她是知道的,这是强行打开时空之门的必要东西之一。要去三界必须通过传送池的传送才能到达,而去人界就必须多出一道程序。天界、地界和巫族的传送池需要三个上位者的灵符才能启动去往人界的传送阵,因为人界并没有传送池,只有手持灵符才能回到天界、地界和巫族。
而灵符并不是拥有了,便可以启动人界的传送阵,灵符也是一道符咒,只有被本族的最高统治者认同和允许的人才可以使用,也就是说,如果醉想要启动传送阵,就必须取得凯斯的同意,而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所以,这根金色的羽毛是必需的。因为,其实想要去人界还有一个较危险的办法,那就是强行打开时空之门。打开时空之门的方法很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既然不能使用传送池,那就必须自己画传送阵,而画一个传送阵需要十分充沛的灵力,一旦分心或是受到干扰,就极有可能受到力量的反噬。因此,画传送阵的人必须是巫族的,因为只有巫族的人才有灵力。而灵力是最接近大自然本源的力量,天界的神力和地界的魔力都没办法画出超自然力的传送阵。
待画好传送阵以后,还需要两样东西,一样就是醉手中的金色羽毛,一样是地界的魔角。这两样东西就相当于是打开时空之门的两把钥匙,也称天钥和地钥。
然而,从古至今,从没有人去强行打开过时空之门,所以不知道这远古时候记载下来的方法是否正确,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状况,所以上帝大叔才让她考虑的吧……
醉问自己,她该考虑吗?她该背着爹地他们偷偷去人界寻找巫珠吗?她的心底传来的是强烈的否定,有太多的理由让她不愿去考虑。
她不想再看见爹地震怒和痛惜的神情,也不想再看见妈咪担忧而心疼的神情,更不想看见哥哥自责而悔恨的神情……她不想……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着一些让他们担惊受怕的事情……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胆小也好,她依然只想把他们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什么道义,什么责任,这些都只能排在他们的后面……她依然记得几个月前那道脖子上的伤痕,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们不愿她手一丝一毫的伤害。在他们的羽翼下,她需要完好无损,这样,他们才能放心地露出笑容,而他们的笑容对醉来说,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什么也无法去换取……
“如果我拒绝,耶大叔你会怎么做?”醉抬起的眸光依旧是坦然的,哪怕她说的是拒绝的话,是不负责任的话,她依旧是双眸平静得无一丝波澜。她不过是想让他们快乐,如同他们只想她快乐一样,仅此而已。
所以,她觉得她问心无愧。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的原则和信仰,上帝的原则是维持三界的平衡,他的信仰是神,然而醉呢,她的原则仅仅是让爹地他们快乐,她的信仰,不过是那如同阳光般温暖,如同月光般温柔的笑容,如是而已。
看着醉坦然平静的深黑眼眸,耶和华对她有着拒绝意味的疑问并不感到不悦,反而心里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却依旧隐隐地感到不安。
“小醉……你该拒绝的。”耶和华一瞬间露出了迷惘的神色,他好像看见了命运之轮已经启动,“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再提了,圣天榕的异常我会继续观察的,你……先回巫族吧。”
醉淡淡地点了点头,向耶和华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在醉迈开步子的瞬间,一阵无名的风吹来,那风扬起的不仅仅是醉的衣摆,同时也扬起了一阵沙沙的声响,那,是圣天榕发出的声响。
醉的脚步一顿,紧了紧手中的金色羽毛,背对着耶和华说道:“耶大叔……我会想一想的。”说完便无声地离去了。
耶和华在她的身后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似迷茫似歉然,一瞬间,那天帝祥和而慈悲的形象,竟衍生出了一种沧桑。
张了张嘴,嗓音变得低而沉:“撒旦,我并不希望小醉去考虑这件事,但愿,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的猜想……”
命运么,这是神的意图吗……